安德烈的塔罗词典 隐士篇
一方面能足够强健地承受,另一方面又能保持清醒的品质,正是一个拥有一颗完善的、不可战胜的灵魂的人的标志。
——马克·奥勒留《沉思录》
知道未来甚至毫无用处,因为徒劳地为将来犯愁是可悲的。
——米歇尔·德·蒙田《论预言》
早期版本的塔罗牌中,隐士往往是手提一只沙漏而非灯笼,宛如一名掌管时间的神祇,或许是因为传抄的错误,或刻意为之,后期的隐士大都变成了手提灯笼的形象。这种提着灯笼的形象让隐士更有“寻找”和“守护”的意味,结合背景的寒冷冬夜,隐士也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一位秘密的访客,或是白昼的到来。
在寻找的意义上,“衣着朴素的提灯老人”不免让人联想到犬儒学派的哲学家第欧根尼,据说他曾提着灯笼在白天的雅典城里四处寻找,别人好奇他的行为,问他在寻找什么,他答道:“诚实的人“。这个故事中的第欧根尼重视了被忽略的真相——那些我们习以为常的环境并非真实,就像大白天提着灯笼也无法在雅典城内找到一个真正诚实的人那样,真相总是并不为人所接受。
《住在木桶里的第欧根尼》让·莱昂·杰罗姆
说起伟特塔罗的隐士造型,就不得不提到古老的英国本土宗教德鲁伊教(亚瑟·伟特本人也是英国人),虽然历史上担任神职人员的德鲁伊有男有女,其中也不乏年轻人,但在这一宗教形式逐渐消弭的后世岁月中,欧洲人总喜欢把德鲁伊描绘成身披灰色兜帽长袍(凯尔特民族的传统服饰)的智慧老人,甚至由此延伸出了甘道夫与梅林这两个经典形象。《魔戒》系列的作者托尔金有明确指出自己所写的是一部英国人(不列颠及爱尔兰是凯尔特人的现代活动区域)的民族史诗,而梅林所在的亚瑟王传说则是彻头彻尾的英国本土故事,融合了凯尔特的本土传说与后来传入的基督教文化。
牌面背景中气候恶劣的冰天雪地也与德鲁伊文化有关,这可能来自不列颠岛的气候特点与民族分布。生活在不列颠岛南部的英格兰居住着泛日耳曼民族的盎格鲁-萨克森人,而凯尔特人的后裔们则居住在偏僻的威尔士与北部的苏格兰。苏格兰有着非常多的山脉,同时也在冬季因纬度和海拔经常降雪(与很多人的想象不同,英格兰的首都伦敦几乎从不下雪),这里有着大量的古代德鲁伊教遗迹,与大量打算复兴德鲁伊教的苏格兰人。
德鲁伊形象的插画
由于这张牌有着很强烈的冬季暗示,在时间发展类型的牌阵诸如圣三角与钻石中,隐士的下一张若同样的季节(例如星币五)则可能事件的节奏很快就到了下一步;如果下一张牌的背景是春季(例如星星),则意味着要等到新的一年到来,事件的性质会迎来重大转机;如果下一张是夏季(例如太阳)或秋季(例如女皇)相关的牌,则很可能要等待相对够长的时间才会让事情开始推进。
当联系到隐士(Hermit)这一称谓时,牌面中的形象很可能来自于在十八世纪到十九世纪初的英格兰、苏格兰及爱尔兰(威尔士似乎并不在其中)风靡一时的“庭院隐士( Hermit in the Garden)”。庭院隐士是当时的富人所热衷的一种独特景观,他们会雇一些人到精心装饰过的庭院里扮演隐士,通常让这些人穿着德鲁伊的服装,并从来不洗澡、理发、剃须甚至修剪指甲,偶尔也会光着脚,以满足主人及访客们对内省、沉思和冥想背后的超然境界的向往。
庭院隐士小屋的插画
在戈登·坎贝尔(gordon campbell)的《庭院隐士:从罗马帝国到装饰矮人(The Hermit in the Garden: From Imperial Rome to Ornamental Gnome)》中的第一章,有着下面这段文字:
1784年,理查德·希尔爵士为什罗普郡庄园而撰写的《霍克斯通指南》第二版问世。这本薄薄的书描述了庄园的隐士(一个独居的男人)和他精心设计的小屋,这也是他的避暑别墅。在你按门铃后才可以获得准入。隐士一般都是坐姿,面前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有象征死亡的头骨和象征时间的沙漏,以及一本书和一副眼镜。这位可敬的赤脚老人名叫弗朗西斯(如果醒着的话他会这么告诉你),总会在陌生人靠近时站起来。他看起来已有90岁了,但却有着令人钦佩的气质。虽然他相当健谈且温和,但90岁的弗朗西斯不可能一直值班下去,因此时不时地被一个穿着德鲁伊服装、能够走动和说话的另一个衣衫褴褛的隐士所取代。
比起魔术师桌面上的权杖,隐士杵着的那根泛着金色,也没有任何叶子在上面。普通的权杖象征着活物,它是代表希望与机会的种子,一种有着许多可能的意志;但隐士的这根是已然成熟的,他所倚仗的意志不会再生长了,比普通的权杖更坚定、死板与顽固。与其说隐士是在依靠权杖代表的某种希望存活下去,不如说他早就已经认定了事情的结果,只是在等待它的发生(伟特牌用这个细节替代了早期隐士的沙漏的含义)。
与其他牌的联动
隐士的背景和预言未来有关,在事件发展类型的牌阵里,它之后如果出现一些特定的象征某种圆满或突变的牌,例如世界、圣杯命运之轮和塔(且正逆位与之一致)时,可以认为是隐士的预言得到了最终的验证。但命运之轮本身就具有强烈的意外属性,尤其是正逆位与之不同时,可以视作隐士的预言失败于命运无常。
在西方文化中,隐士这一形象多是伴随着来自外界或自发的被迫害情节。在表述身份或当事人的状态时,结合倒吊人、恶魔等牌会强化它被外界迫害的特点;而组合上圣杯八或宝剑三等牌时则会更强调自发地与外界隔离。
值得一提的是,星币五是另一张发生在冬季的牌,它的牌面上有着被不被教堂(暗喻公司、家庭等)所收容、庇护的含义,当它出现在时间发展类型牌阵的隐士之前,可用于解释当事人去成为“隐士”的原因。
关于亚瑟的传说与文学故事中,魔法师梅林(形象与德鲁伊有关)早早地预示了亚瑟的死亡,缘因他选择了剑但遗弃了剑鞘,意味着杀戮将无法终止。在如心灵感应或维纳斯之爱的牌阵中,如果代表双方的牌分别是宝剑首牌的逆位与隐士(尤其是正位),则可能正是在暗示这一剧情:逆位宝剑首牌的那方因为一项短视决定(抽出宝剑)而丢掉了长久的正统性(象征剑鞘的王冠掉落),身为隐士的那方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做(或是无能为力)。曾经的一个案例中,被视为逆位宝剑首牌的那方选择了与女友私下结婚,因此触怒了双方的家长,而被视为隐士的那方为了不得罪别人,选择了隐藏这一秘密。
亚瑟得到“Excalibur”(即古凯尔特语中“断钢”之意)
与其他牌的差异
权杖国王也是成竹在胸模样,但他的权杖是一根长着叶子的活物,他所控制的并非是隐士那样已确定的坚定意志,而是面对各种危机都会保有希望、创造机会的能力。权杖王后也身处资源很贫瘠的环境(沙漠),本身也有一定的异端、被迫害的隐喻,但她的方式是选择抗争并对外宣扬自己的立场,姿态非常傲慢;而隐士知道自己的不被接受,他选择了隐藏和等待,并认为无需多做些什么,自己的预言肯定会到来。
隐士如宝剑国王一般坚定且独立,都不愿意受到外界的干涉。但隐士完全不像后者那般充满威慑力,他选择了更低调的方式坚持自己未兑现的信念;宝剑国王则更想维持现状,并坚决捍卫自己已有的既得利益。
宝剑六是一张低调离去的牌,与隐士一般不愿引人注目,但两者的目标以及所处的环境截然不同。宝剑六并没有明确的意志,也许是在飘荡的水上寻找新的机会,也许只是想要默默离开;隐士则是坚守在原地,抱持着原有的计划去等待关键时机的到来。
相比起教皇,隐士形单影只,不愿意有追随者打扰。他所倚仗的意志并不需要对任何人进行宣告,也不需要去迎合他人对自身的正统性的期待。
安德烈的塔罗词典 女祭司篇
如果接下来的内容读起来感到晦涩,不代表读者们的阅读水平欠缺,也未必是我的描述比较混乱。或许正如这张牌中的含义一般,女祭司的牌面隐喻非常丰富,很难用简明扼要的语言去全部说清,阅读下面的解释时十分容易让人失去耐心。
作为第二张牌,女祭司牌面上的场景,似乎是魔术师的阴性镜像——魔术师是男性,女祭司是女性(更加矜持、克制与安静);前者的环境在白天,后者的环境在黑夜(不向外界透露);前者头上有着无限符号,后者的头上是表明月相的冠冕(波动与不确定);前者双手持杖展开,后者一手持书(代表智慧和戒律的《TORA》),另一手藏了起来(不在此时展开行动);前者被短暂盛开的百合与蔷薇环绕,后者的幕布上则是多产却藏起果实的棕榈与石榴(蕴含着未披露的大量能量);前者的腰带是永恒变化的衔尾蛇,后者的衬衣上却是代表物质束缚与不变的十字(暂时陷入了沉寂);前者身前的桌上摆着明确的物件,后者的身后是深不可测的水域(无法被外人所探知的感受与秘密)。
在这种比较中,女性的身份不仅是在体现与魔术师的纯粹的思维差异,背后的双柱与头上的月冠还暴露出了更多信息。七十八张塔罗牌中的许多(如教皇、正义、死神、月亮、权杖四)都在牌面上有着清晰可见的双柱结构,这一结构其实有着极强的“生育隐喻”。这道双柱象征着女性的产道,连通着子宫(通常由水域或城堡所象征)与外部世界(由陆地或荒野所象征),有的牌是在双柱之外的视角向内看(如这张女祭司),有的牌则是从内部的“子宫”视角向外窥探(如月亮牌或某些时刻的教皇牌)。
女祭司的双柱是黑白二色的,且上面刻着拉丁字母“B”(对应希伯来语的Boaz,象征黑暗、阴性力量)和“J”(对应希伯来语的Jakin,象征光明、阳性力量),与柱体的颜色相互对应。但它们自身的颜色却是与本意相反,象征着一种混沌未开的交织状态。背后用来遮挡住水域的幕布与之相结合,不难联系到女祭司的“处女”身份。这里的“处女”身份既指出了她目前仍然保有的贞洁——并未和目前所发生的的事有什么接触,或依然保守着自身的秘密;也在暗示着她可能是某尊处女神的女祭司。
牌面上除了月冠外,她的脚边还有一轮弯月被纱袍盖住了一些,这是罗马诗人奥维德所著的《变形记》中,起誓不向任何凡人透露真面目的月神狄安娜(希腊名是阿尔忒弥斯)的象征。所以尽管女祭司的原型一度涉及到埃及女神伊西丝(如威斯康提中女祭司的绿手),但在韦特塔罗中,女祭司最有可能在服侍狄安娜——三大处女神之一,阿波罗的孪生姐妹,月光与狩猎女神,而历史上这位神祇的女祭司们也确实被要求保守贞洁。
当女祭司在牌阵中指代的是某个人时,此人应该知道不少他人还未了解的秘密,就像用幕布去遮住了身后的水域。但迫于现在的形势所迫,她无法或不愿把它们透露。女祭司并不是一张像魔术师一般自主的牌,她的所知都非常隐秘而晦涩,所以女祭司的态度如头上月冠般不确定,并且缺少干预现实世界的手段。
当女祭司在牌阵中指代事情的某一阶段时,意味着一个表面停滞而内部涌动的时期,或下一阶段即将到达的前奏(可以想象类似决战前夜的气氛)。表面看上去仿佛风平浪静、按兵不动,但其实对外界发生的变化一清二楚。
与其他牌的联动
如果将去掉愚人的二十一张大阿卡纳按照顺序分成三行七列摆开,序号为二的女祭司与序号为九的隐士将分处第二列。这并不是什么毫无意义的巧合,这两张牌和第三行的塔(序号十六)都有着内部与外部的极大反差,并不兼容。女祭司的反差在于自身的清晰所知与外部呈现出的隐晦状态、隐士则是自己的意志和当下的现状并不一致、塔则在于构筑的愿景与外部(逆位时强调内部)的环境差异巨大。
当女祭司之后出现了隐士,且正逆位一致时,这将是一次由意志的不稳定到稳定的变化。虽然仍未以真面目示人,但女祭司到隐士的过程中由阴性(被动消极)变为阳性(主动积极),从毫无计划变成了意志坚定,通过时间的延续(隐士的白胡子),把女祭司的所思所想,以及被迫遵守的规则给整理、提炼成了金色的权杖(代表不变的意志)。若是正逆位有所反差,则更像是后续的隐士抛弃了女祭司的各种混乱的想法,另起炉灶寻求了其他的道路。
战车出现在女祭司之后也有着很独特的联动关系,前者车前的两只斯芬克斯可以视为被整合后的互相矛盾的力量,即女祭司的阶段中无法分离的黑暗与光明。从女祭司的黑夜到战车的黎明,战车迎接了新生,从代表子宫的城堡中出城,跨过了护城河,坚定地奔向自己的目标。如果这两张牌的正逆位不一致,也可以认为是一种“出逃”,离开象征不确定环境的水域。
与其他牌的差异
在很长一段的时间里,女祭司的名讳一直是“女教皇”,她和教皇牌之间无论在名称、序号还是牌面上都有着很独特的联系。这两者都身处双柱之前,但教皇信誓旦旦,对其后的内容(类似于子宫内部)采取的是开放态度,甚至还在对他人宣讲,不认为自己与真相之中有着什么样的隔阂,并向他人宣讲;而女祭司则隔着一层布,且不愿意向外人透露。另外,教皇所在的地方也可以是子宫内部,他身后的所指之处也可能是“子宫”之外的“更大的世界”。
小阿卡纳中,宝剑二与女祭司在牌面上有着极高的相似性,它们同样都发生在夜晚,同样都是黑发女人独坐在水前的石椅上。不同之处在于女祭司非常平静,而宝剑二的状态则惶恐万分;女祭司则更为镇定,只强调知道一切却一言不发,而宝剑二甚至不让任何人靠近一步,用极端紧张的方式来保护背后的水(经常代表情感、无意识与秘密)不被他人侵犯,而且她戴上了蒙眼布,不会对眼前的人进行区分,也不会看清现状,只做本能的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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