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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恋 作者 春树了了|

恋恋 作者 春树了了

第一篇看的同人文是老福特春树了了作者的离港来山,很有画面感也很虐。而这篇恋恋是文轩的同人文,看的时候哭了,看完之后非常崇拜作者的文笔,描写刻画都非常鲜活生动。所以想向大家推荐一下这篇文,说实话如果这篇小说脱离同人也是一篇很好的小说。

恋恋 作者 春树了了|

城市的环城公交三十分钟一班,倒数第二站是医院,站牌后是医院的栅栏,寒风如果有色,那便与乳白色石墙一调,红灯闪烁是救护车,蓝白相间的是病号服,宋亚轩的米黄色帽子像一只圆圆的刚被剥出的蛋黄。

他每个礼拜六下午都坐在这,面庞从白到红,从红到白,暖风到晚风,开开合合的车门,像只巨型的机器人扒开肚子把他的目光吞噬,他的目光消散在雾霾色的尾气里,然后慢慢地张开嘴巴又合上,像一条鱼奋力地把两片如叶的鱼尾合上。

刘耀文总在这时候抵达,他每周六都能听到这样问句,“他怎么还没来啊。”

刘耀文坐到宋亚轩的身边,勾勾他的小指,“今天礼拜六对吗?”

宋亚轩点头,失落落的说,“他没来。”

刘耀文伸手搂住他的肩,肩膀瘦的骇人,缓缓向他倾斜,手指攀上了耳垂,捂住了辽阔的风的路径,与他耳语,“也许下礼拜会来。”

“也许吧,”宋亚轩安心地勾着他的衬衫扣子,“今晚吃什么。”

“排骨汤。”

“又喝排骨汤!”

刘耀文凶他,“但你只喝排骨汤不吐。”

“不要凶我嘛!”

“对不起。”

刘耀文这两年总在服软。硬糖不好吃软糖粘牙,拉面软细面硬,刘耀文不好礼拜六的未知好,他像是一片在灯光下软化的影子,跟随在一颗圆圆的蛋黄后,他领着宋亚轩上楼,宋亚轩小声嘀咕着,“好像有什么事情没干。”

刘耀文按了按十八楼,用小朋友的语气询问他,“什么事啊。”

宋亚轩咬了咬手指,嘴角红红的,“不知道。”刘耀文探身亲了亲他的脸,“那就慢慢想吧,小朋友。”

宋亚轩却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左脸,“你妈妈没教过你不要随便亲人吗?”

“亲你不是随便。”

“我的脸只有男朋友能亲!”

“那我问你,你男朋友叫什么名字?”刘耀文又凶他。

宋亚轩低下头,声音很拧巴,“不……不知道。”又不服气地抬头,“我每个礼拜六都有在等他接我回家!”

果然永远学不会对宋亚轩发脾气,刘耀文在心里叹气,宋亚轩除了软糖不吃硬糖也不吃,拉面不吃细面也不吃,每周六跑出去等公交,忘记刘耀文的名字刘耀文的长相,还是很乖的,很招人爱的。

“你男朋友叫刘耀文。”刘耀文在电梯上升至十七楼时这么说,宋亚轩睁大眼瞪他,“你神经病啊!”

刘耀文哼了一声,阿拉伯数字跳到十八,他慢慢地把手掌贴上宋亚轩的掌心,握手的姿势很旖旎,宋亚轩盯着那交合处许久都没说话,半晌才愣愣地道,“以前我和他从不允许这样牵手。”

刘耀文也愣住了。

今天是1806的小孩邀请宋亚轩去白相,宋亚轩忘记了,刘耀文买了三菜一汤回病房,小孩趴在门玻璃上瞧宋亚轩,半日没瞧到宋亚轩回魂,刘耀文不忍心地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两块糖给他,哄着小孩回房间,“哥哥今天累了,不陪你玩了。”

小孩扒开糖纸把泡泡糖含进嘴里,噗地嘴上开出出一只粉红色的球,他抬头说,“明天也许我会死诶,哥哥。”

刘耀文张嘴结舌,“你在胡说什么啊。”

“妈咪说明天我要被医生脱衣服,剃光头,”小孩子小声说,“怎么办,我喜欢的妹妹最讨厌光头强!”

那叫化疗,刘耀文在心里说,他陪宋亚轩经历了好多好多次,刚开始剃光头是为你好,刚开始硬喂你吃补品也是为你好,化疗后多可怕啊,二十多岁的宋亚轩都撑不住,头发像断续的雨丝,天公漂洗似地掉。他抱宋亚轩上秤,宋亚轩的脚踝盘住他的腰,整个人如断开的花茎落在秤上,不足一百斤,刘耀文拂开宋亚轩的刘海使劲吻他,告诉他会回来的,什么都会回来的,宋亚轩乖地像只猫咪,窝在他怀里,说,没关系,我漂亮了二十多年,够了。然后就哭了,搂着刘耀文又哭又打,我怕,我好怕啊,刘耀文。

宋亚轩越活越回去了,他也许只有十二岁,像遇到他那年,依旧男生女相,漂亮也讨人喜欢,人生像他的歌声一样起飞。

刘耀文摸了摸小孩的头发,“剃了光头你就是勇敢的人了,世界上任何一个妹妹都会喜欢勇敢的男孩子多一点。”

“真的吗?”

“真的。”

小孩回去了,宋亚轩盘腿坐在床上拆东西,刘耀文爬上床榻,宋亚轩一边撕书皮一边说,“什么哦,为什么要买小说给我。”绿色封皮上穿着红裙子的外国女士,刘耀文一眼就看出与去年寄来的那本书同属一个系列。

“是你忘了,嘉祺每年都会给你送书。”刘耀文说。

“嘉祺是谁。”宋亚轩在床榻上翻了个身,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刘耀文伸手把宋亚轩从床上捞出来,把筷子塞进他的手里,指甲光秃秃的,像五根被伐断的竹管,刘耀文低头捏了捏他的手,好脾气地冲着他扬起脸笑,“吃饭吧,吃完再睡。”

“知道为什么会送你书吗?”刘耀文问。

宋亚轩在饭碗里拿筷子画圆,回答的很老实,“不知道。”

刘耀文拨开他的疏梳的刘海,头发枯黄又细软,宋亚轩的左手被握进掌心, 刘耀文轻声说,“你生日快到了,宋亚轩。”

宋亚轩的筷子啪地落在桌上,薄薄的肩膀隆起,脸埋了下去,半天才闷声闷气地在臂弯里回答,“不要,不要过生日。”

刘耀文将手按进他的胳膊下,宋亚轩整个人被他轻轻松松提起圈进怀里,单人床窄的只能容下一种环抱的变扭姿势,手束在只剩皮骨的腰上,呼吸贴着脖颈,耳后的皮肤被刮烫,刘耀文吻了吻他的后颈,“为什么不要过。”

“可能会死,过完我就会死。”

“胡说。”刘耀文生气了。

宋亚轩转过身埋进他怀里,手指头绕着卫衣拉绳,装的很不在意又酸着鼻头说,“我都这么好了,每个礼拜六都在车站等他,他怎么还不接我回家啊,就算,就算我忘了他叫什么,他也不能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啊,我会死的。”

“他没有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刘耀文闭上眼睛,把他搂的更紧了一点。

这是面对这场失忆第三十一次感觉吃力,一个月前他领着宋亚轩复查,一把把宋亚轩抱到门外,关上门坐到医生对面,结果很坏,命没剩多少,记忆也会死掉。

他很镇静地问会到什么地步。

医生说,会到什么都忘的地步。

包括我?

对,包括你。

然后他出门,宋亚轩的鹅黄色羽绒服把他堆成一只矮矮圆圆的小黄鸭,刘耀文俯身抱起小黄鸭,剩一只手把报告单放到背后,宋亚轩扯着他衣领问怎么样怎么样。刘耀文环住他腰就把人往前推,走喽!去吃麦当劳喽!

麦当劳这个世界遍地都有,刘耀文想,他想这辈子和宋亚轩约会都有个去处。就是这时候,刘耀文忽然明白,他早就做好了抱着回忆过一辈子的准备。

麦当劳是永永远远,他走哪都能见到坐在他对面玩儿童套餐的宋亚轩。他和宋亚轩的约会也在他的记忆里永永远远。

宋亚轩睡着了,刘耀文给他留了一盏小灯,再替他把被子揽牢,跳下床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小灯拉出好长好高一块黑影,刘耀文眼睁睁地看着它渐渐把病床上的宋亚轩吞没,喉咙像是在烧。他仰起头,能把天花板看出一个洞。

要是能和宋亚轩重新来过,就好了。

医院六点开始供应早饭,宋亚轩醒了,刘耀文替他套上一件姜黄色的毛衣,宋亚轩从毛绒绒里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我们今天吃什么。”刘耀文握住他的手查看手指甲,“你想吃什么。”

“不知道喔,也许他下礼拜六会来接我回家,那我们就可以吃火锅去了,在医院我还是想吃麦当劳啦…啊,你剪的我痛了!”宋亚轩叫了一声抽回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今天怎么了,心情不好。”

刘耀文把指甲刀收回包里,盯着宋亚轩的手指瞧了大半天,“没有,我看你手指甲长的太进去了,才剪到了。”

“哪有!”宋亚轩捻了捻指腹,“我手指长的很好看。”

刘耀文抬手把针织帽戴在他头上,两只手轻轻往下拽帽沿,摸到耳垂顺手捏了一下宋亚轩凹下去的脸颊肉,笑了起来,“是我不好,和你开玩笑的,我们吃海鲜去好不好。”

宋亚轩把眼睛睁的圆圆的,“你说的,真能吃海鲜哦?”

“不骗你。”

刘耀文骗人很厉害,宋亚轩抱着一碗海鲜香菇粥嘟嘟囔囔,“这算哪门子海鲜。”刘耀文在一旁喝白粥,登登拿汤勺敲他,“你有虾,我还没有。”宋亚轩自知理亏,“是你不要的!”想了想又把碗里堆的虾仁分一半给他,“看你这么可怜啦。”

“不想吃,”宋亚轩吃了两口,嘴巴还烫着就觉得费力,“吃了反正都会吐。”吐很多,吐的很吓人,宋亚轩吐一次整个口腔像是被剥下一层肉,喉咙咕噜噜地往外倒吞下去的一丁点营养流,吐的脸上全是生理泪水,等到人俯下身给他擦嘴,他只能呆呆地说,“是不是又白吃了。”

刘耀文亲了亲他的手,“没有,我们下次努力一定能吃进去。”

“以后打针好了,”宋亚轩抬起袖子把眼泪抹掉,飞快地放下,尾音勾的软软的,他知道刘耀文吃这套,“吃饭好累哦。”

刘耀文这次却没答应他,他照常吃饭,刘耀文瘦的更快,一件大衣撑一个月,粥换着花样点了一个月,宋亚轩看他变着花样从一件驼色大衣里变出垒成高塔的粥盒,刘耀文也日渐消瘦下来,大衣愈空,拿出的流食愈有心意。

“我陪你吃。”他这么说。

宋亚轩捏住勺子,看着他。

宋亚轩这回没吐。

刘耀文松了口气。

这些天他一直梦见他和宋亚轩的从前,那日子太轻,马嘉祺总说青春柔媚,他和宋亚轩运气也好,从小到大尝不到大苦,公司外你死我活,他们隔着十八楼的玻璃看血,总觉着像朵红花。后来他们见真血了,不是这意象上的红,是从宋亚轩身体里流出来的,让刘耀文几乎跪了下来。

他十岁就遇到宋亚轩,十五岁就早恋,今年他二十有余,他和宋亚轩的一切都从头再来。

宋亚轩也许忘记了,他查出这个病时,刘耀文正和他吵架,他们吵架的理由稀奇古怪,丁程鑫和马嘉祺永远理解不了,刘耀文会因为宋亚轩不小心扔掉一件情侣款,睡前偷偷倒热牛奶,光吃肉不吃给他夹的菜生气,生气前干巴巴地板着一张脸,讲一些大男子的宣言,嘴巴板的多正,心就被宋亚轩勾地多难受多软。

宋亚轩不在意这些,他总从善如流地附和他,刘耀文十四岁时自尊心便如热带树木疯长,宋亚轩张口就是文哥,花最少的心思把个子高过他的小孩哄的服顺,他下意识顺着他,做什么事都一样,共喝一杯奶茶,同穿一件卫衣,同用一双筷子,眨巴着眼睛喊文哥,他做的行云流水。

十四岁时刘耀文爱他半塌的嘴角,这是宋亚轩还是个幼女的证明,宋亚轩只要咧开嘴笑,刘耀文总有种错觉,他比他大些。

宋亚轩有着重庆人口中的幺儿的一切特点,他长的足够显小,手长脚长骨架子却匀细,做事不记分寸,天生平均主义,有多少愿意分多少,爱也一样,他分给刘耀文的仔仔细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谁与他拥抱,贴着胸口听心跳,都是约莫九十六下,爱的安静又明白告诉你,这爱不必还,他不缺也不要。

刘耀文有时候觉得,这爱是他硬塞给宋亚轩的。他暖烘烘地把自己在床上摊开抱住宋亚轩,“你喜欢我多一点,还是马哥多一点。”

宋亚轩那时说问题无聊。刘耀文装模作样地哦了一声,慢慢松开环住宋亚轩的胳膊想转过身,但他觉得委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嘴巴胶在一起颤抖,眼泪都快掉下来却拼命忍住哭腔打嗝,“为,什么,我觉得不无聊。”

宋亚轩看了他一眼,宿舍难得熄灯,就留了一盏小灯在床头柜上,他看不清楚刘耀文的轮廓,但能看见他脸上有水光被晶晶地反照,下意识伸手遮住他的眼睛,替人抹掉眼泪,拧巴地说,“没有不喜欢你,比起马哥更喜欢你。”

刘耀文静默了会儿,慢慢挪开宋亚轩的手,他凑过去,他与宋亚轩在这四年有很多这样的时候,怪太要好也怪宋亚轩顺他顺的过分,鼻尖扫过他的眼睑,发现宋亚轩的深眼窝上被睫毛掸出釉质的月牙,他忍不住低头,宋亚轩惊噩地瞪大眼,刘耀文压着很重,摸过下巴,没剩多少犹豫,用力吻了下去,宋亚轩被手掌粘住,嘴巴嘟出一个换气的杏仁形状。

牙齿磕着牙齿,刘耀文凭借本能勒索靠近一张他热爱的十六岁皮相,黏成一个人最好,他要掌这具与自己相贴的人,然后用无知的亲密同宋亚轩热恋,十五岁的爱,最蒙昧的灵魂,全要吻给宋亚轩,这爱你不得不要,我就要比别人多,我是做最特别的那个。

他把宋亚轩拐跑了。

那时候饭圈流行一个很学术的词叫同性依恋,刘耀文不大明白,后来马嘉祺给他解释,很牵强小心地说,也许是你对宋亚轩的感情。刘耀文正往冰柜里投硬币,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扑通扑通扑通,他按下一瓶冰桃汁,咕咚一声,掉下来了。刘耀文抬起眼看这个尽职温和的哥哥,俯下身拿那瓶桃汁,停顿了一下,轻声说,“不是的。”他着急忙慌地否认,“不是的。”

觉得又气又恼又难过,解释不出口。

“我好喜欢他,我有五个硬币只买一瓶桃汁给他喝,那种,你知道吗。”

话讲的很固执,马嘉祺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离开了,刘耀文松了口气,低头发现握着冰桃汁的掌心又湿又热。

他把桃汁送去给宋亚轩,宋亚轩正在拉伸,他腰细,伸展双臂时,腰身登时像在烧玻璃瓶颈一样拉长,刘耀文抱着一瓶桃汁在教室门口等他,宋亚轩下课来门口寻他,他把桃汁递过去,宋亚轩疑惑地呀了一声,“你自己的呢。”

刘耀文说手机落宿舍了,硬币花光了。

宋亚轩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整个五官被冰地皱成一团,刘耀文被他逗笑,宋亚轩咽了下去,抱着手臂装模作样地抖了抖,捏捏刘耀文的短袖,“这么热哦。”刘耀文说嗯。

“那你一半,我一半。”宋亚轩把瓶子塞回他怀里,眼睛别开不看刘耀文,“我一个人喝不完。”刘耀文伸手一把搂住他的腰,趁着走廊没人往他脸上亲了一口,“你就装吧你!”

声音压的低低的,张牙舞爪的威胁。

刘耀文回去没喝那瓶桃汁,宝贝一样冰在北京宿舍的冰箱里,一直到过期都没舍得扔,当天晚上趁宋亚轩睡着了,编辑了他人生第一条写满酸话,非打赌,非感叹詹姆斯赢球的朋友圈。

“冰桃汁会过期,我喜欢宋亚轩是永永远远。”

刘耀文二十五岁的时候,想他三十五岁会和宋亚轩去别的地方,台北太繁华就去台南,宋亚轩一直都没离开过海,可为唱歌牺牲了太多留在内陆,横穿他的十一岁到二十五岁的是护城河和滚滚嘉陵江,他想带宋亚轩看最漂亮的海。

宋亚轩二十六岁生日的时候,他就这么写贺卡给他。

我们这样走了快十年,人生的十分之一有两千天我们一起度过,我很少缺席你的生日,最先听你的新歌,睡前牛**你喝下一半,送另一只耳机给你而撩起你耳边的头发,手掌舒开是在为牵你手做准备,键盘弹的最青涩但能给一首喜欢你伴奏,我对你是这样的感情,宋亚轩,你相信我,这辈子,每次我凑近你的耳廓,都是想吻你,想吻你,想吻你。

他十年前就这么相信,当他打开宿舍门,看到宋亚轩抬起头咧开嘴朝他笑,像颗桃心在他视线里一跳一跳,他就知道他没救了。

要是能和宋亚轩过一辈子多好。

照例要打针,宋亚轩习以为常,刘耀文替他拨开袖管,轻轻松松就撩了上去,一臂青花的针孔,宋亚轩说,“好丑噢,别看。”刘耀文瞪了他一眼,他乖乖闭嘴。

1806的小孩又来了,顶了一个正绿色的针织帽,宋亚轩高兴地说,“我们是同款诶。”小孩颇为痛苦地摘下帽子,露出光溜溜的脑袋,“不,我变成光头强了。”

“哥哥你变成过光头强吗?”小孩爬上床戳他肩膀,“我好怕妹妹嫌弃我。”

刘耀文把宋亚轩揽到一边,皱着眉回答热情的小孩,“你哥哥剃光头也很漂亮,这辈子和光头强沾不上边。”

宋亚轩却认真地把话听进去了,摆弄起床上桌的新书,手指拧着序页捻湿了才抬头声音很轻地问刘耀文,“我是问那个,就是,我男朋友,当初我掉头发,他有没有嫌弃我。”

病房安静了。刘耀文扶着他的肩,慢慢别过脸,假装执着地思考了一下,很惊讶地装出小黄人的声音,“没有,我不是说你怎样都很漂亮。”

“你这个语气很敷衍诶!”小孩呛他。

“你这个小屁孩闭嘴!”

小孩被刘耀文凶到脖子一缩一缩,宋亚轩拍了拍刘耀文的胳膊说安啦安啦,“反正我也不记得了,他凶过我也没关系。”刘耀文低头吻了一下他的额顶,声音压地在发颤,“对不起。”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宋亚轩一边拿出他那只米黄色的针织帽给小孩看,一边苦恼地往枕头下摸,发现什么东西都没得分享,“你又不是我男朋友,不要替别人道歉。”

“那我是谁。”

宋亚轩好不容易摸出一颗旺仔奶糖,连忙撕了糖纸和小孩你一半我一半,略微思考了一会儿说,“不知道,我觉得你是我男朋友派来的,因为你好像在帮我做所有事对我又很好,但你有事没事总对我动手动脚,你哦,虽然很好,但我来医院前他说过,星期六会来接我回家,你没戏啦。”

刘耀文没回答他,低头捡起那本被宋亚轩捻的页边卷翘的小说,放回床上桌,看宋亚轩嚼的腮帮子鼓鼓的侧脸,出神一样伸手戳一戳坏他的好兴致,“不要吃多,对身体不好。”

他想,这倒坏了,宋亚轩为什么开始这么爱他,什么都忘了,就记得自己有个男朋友,就记得星期六他说要接他回家。

天气在冬天是难得的好,不是礼拜六宋亚轩就懒得出门,刘耀文替他戴上那个黃色的针线帽,宋亚轩嘀咕了声,“真麻烦。”然后把手搭在他肩上,“今天去哪。”

刘耀文想了下说,“医院花园。”

“……”

医院的冬天是素白色的,今年树死了太多,光秃秃的树枝舒展叉住凝固在灰色的云团,宋亚轩坐在灌木丛前的长椅打磕睡,病友三三两两路过,戴红帽子的小孩手脚并用爬到他身边,把手里的薯片递给他,“你也来看电影哦。”

宋亚轩不客气地把手摸进小孩的薯片袋里,大嚼特嚼一通说,“对哦,他说要散步,明明是带我看电影,口是心非。”

小孩很遗憾地往嘴里放了一块薯片,成熟地发言,“大人总是这样,适应适应就好了。”

病友三三两两的路过,刘耀文灌了一水杯的红枣汤,往这走过来,他腿长,女病友频频回头观俊男,宋亚轩塞了块薯片在嘴巴里,轻轻踢了一脚小孩,“帅吧。”

“就算以后做口是心非的大人,也要做帅气的口是心非的大人。”宋亚轩说。

小孩说是歪理。

宋亚轩不和他计较,因为下一秒刘耀文就伸手把他的针织帽直接下拉扣到嘴唇上,眼睛上出现嫩黄色的针织纹路,只能透着白光摇晃着看到对面人平静的眼神。

宋亚轩气着了,凶狠地把盖在脸上的帽子掀开,头发软趴趴地埋在睫毛上,“你干嘛。”

刘耀文捏了一把他鼓鼓的腮帮子,“偷吃什么。”

宋亚轩别过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当然是薯片咯,我给哥哥的。”

“你能不能别说话。”宋亚轩努力瞪他。

刘耀文,“我看你们是狼狈为奸。”

“闭嘴啦!”

医院把组织露天电影放在了白天,病人经不起晚上发烧折腾,宋亚轩被刘耀文裹得严严实实的,十分有搭配审美地往他脖颈上围了条红围巾,宋亚轩觉得自己十分像男性版小红帽,刘耀文说像过冬的小黄人,宋亚轩气的拉下围巾凑过去给他瞧,左脸转右脸,右脸转左脸,“哪里像小黄人。”

刘耀文沉默了,保持半搂住宋亚轩的姿势一动不动,宋亚轩觉着他服软了,满意地缩起脖子将目光转回电影,刘耀文却拉下他的围巾,凑近飞快地往人脸颊上亲了一口,镇定自若地挪过脸,“你是水蜜桃。”

“你流氓。”

宋亚轩重新把脸缩进围巾里,刘耀文的余光里全是宋亚轩通红的耳廓。

他自顾自无声地笑了一下。

电影是喜剧,宋亚轩窝在刘耀文怀里撕指甲边的死皮,刘耀文仰着头给他留了宽敞的怀抱供他躺下,宋亚轩笑点低,男三号骑着小电驴在济州岛成浪的绿色中匆匆忙忙逃亡,他盯着屏幕笑出小鸭子的声音,刘耀文低头鼻尖凑在他的帽顶,“这么好笑。”

宋亚轩擦掉笑出来的眼泪,“不知道,就是很…好笑,你懂吧。”

刘耀文收回视线放回荧幕上,“继续看吧。”

电影放到一半,他怕风吹到怀里的人,把宋亚轩捂地更紧了,几乎就漏了两只眼睛亮亮地看着电影屏幕,刘耀文替他捂手,宋亚轩嘟囔了一声说不要,刘耀文闷声不吭地伸手把宋亚轩的腿拉过来捂住。

刘耀文的掌心很烫,宋亚轩舒服地在贴着刘耀文的手腕打磕睡,下巴磕在手掌上,呼吸地跟小猫似的。

“宋亚轩?”

“好困。”

“冷不冷。”

宋亚轩用下巴在他掌心摩挲,半眯着眼打了个哈欠呜咽,表示对的。刘耀文笑了起来,“你是猪吗。”宋亚轩锤了他一下,还闭着眼,“你才是猪。”

“电影不看了吗。”

没人回答。

半晌后,“好困啊,刘耀文。”

“……知道了。”

已经是傍晚,天边滚来一堆堆粉红色的云霞,医院这素白的建筑物群,被稠密的云层包围,整个黄昏热腾腾的从天尽头蒸起来,刘耀文把睡着的人背到背上,身后的电影正演到韩国女主的坦白,刘耀文听着叽里咕噜的韩语,宋亚轩呜呜啦啦的梦话,一边数着回住院部的地砖,一边轻声问,“宋亚轩,你是猪吗。”

“不是啦。”

“那你是什么。”

“是小鱼。”

“为什么。”

“笨笨的,把男朋友忘了。”

刘耀文步子一顿。

不是的,刘耀文无声回答,你是小鱼,是你唱歌好听,像童话里的小美人鱼拥有一把最好的歌喉,不是因为你笨,是因为你太好了,你是童话里走出来的宋亚轩。

“那宋亚轩,知道我最想做什么吗。”

“不知道。”宋亚轩歪到另一头睡。

刘耀文踏上回病房的台阶,回头看到趴在自己身上的人如扇的睫毛和睡的软塌塌的脸颊肉,心也跟着变得软的一塌糊涂,刘耀文看着他,想了想自问自答开口,“我最想。”

“拜托拜托,谁都不要带走宋亚轩。”

刘耀文抬头,发现宋亚轩身后有好大一片夕阳掉下来,罩住了他们俩。

宋亚轩生日真的快到了,就差一个月,马嘉祺一早就给刘耀文打了电话,说已经腾出一个礼拜的假期,他同丁程鑫一起来。

丁程鑫凑到免提边问宋亚轩最近喜欢吃些什么玩些什么。刘耀文说,他什么都吃不了,连喝粥都吐给我看。

马嘉祺许久没说话,过了会儿试探着小心翼翼问,“他最近乖不乖啊。”

“我希望他发脾气给我看,”刘耀文拧了拧眉心,把一锅粥炖到最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只说,“哥,好听话啊他,他怎么生病都那么乖。”

“这太不公平了。”

宋亚轩光着脚盘坐在地板上马嘉祺给他带来的书,读了两页又开始犯困,刘耀文把粥端上床上桌,宋亚轩突然听到窗外的电子爆竹声,“是不是要过年了。”他问。

“对。”

“那你要回家吗,”宋亚轩把书翻了两页,眨巴了一下眼,“你不能一直在这陪我吧。”

刘耀文俯身把床上的被子拉直,走到他身边揉了一把宋亚轩的头发,“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回家。”

宋亚轩却着急了,“你怎么这样…”

刘耀文愣了一下,“怎么样。”

宋亚轩的手冰凉凉,心急地扯着刘耀文的卫衣下摆,“你明明知道!”宋亚轩说,声音一阶一阶低下去,“我…我好不了了…”

宋亚轩觉得自己在衰老,他越来越笨,越来越嗜睡,从一个多月前的某一天醒来,除了身边这个人一遍遍告诉自己,我叫刘耀文,他什么都再也想不起来。他叫宋亚轩吗,曾经是谁,做什么职业,除去有一张憔悴仍美丽的皮相,他还拥有过什么。

他记得他有男友,男友在等他,一趟环城公交,他也许就能在某个礼拜六回到男朋友的身边,但他瑟瑟着不舍,那个人仍然会爱自己吗?

爱这个不漂亮不健康的宋亚轩。

宋亚轩低头时,背上的蝴蝶骨呼之欲出,瘦出了细长病态的沟,刘耀文把手按在那一条沟上,蹲下来拥抱住他,他一句话也没说,幸好拥抱不需要语言,他把下巴磕在宋亚轩肩膀上,宋亚轩整个人被圈进怀里,一人份的拥抱比粥还热,他听见刘耀文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你会好的。”

宋亚轩蠕动着嘴唇,没说出口的话被肩膀上一滴圆圆的湿热打断。

他忍住没回头看刘耀文。

他知道,刘耀文哭了。

宋亚轩也是在冬天查出来生病,他以为是和刘耀文吵架气出来的,十年了,他们赌气还是不肯低声下气,马嘉祺丁程鑫轮番上阵,劝到最后宋亚轩当着马嘉祺的面删了刘耀文的微信。

马嘉祺张口结舌,“亚轩。”

宋亚轩用鼻音答他,一张二十多岁仍显天真的面庞吹的热红,话说的很意气,“我不想和好。”

马嘉祺握着咖啡杯瞧着他失笑,“是在等他和你道歉。”

“没有!”

马嘉祺喝了一口咖啡,“那就没有吧,脸那么烫,是发烧了吗,我打电话叫耀文带你去医院看看。”

“才不要!”宋亚轩把自己缩进毛外套里,“我自己一会儿就好了。”

他很少一个人来医院,他和刘耀文几乎同步生病,你不穿衣服我也少穿一件,搭出情侣款刘耀文还要扬着下巴得意地和他炫耀,“我品味很好吧。”宋亚轩抱着一包薯片在床上晃荡着冷笑,“小心感冒。”

话音未落,两个人同时打了个喷嚏。

刘耀文,“……”

今天他独自带着医保卡去看病了,他不再对比刘耀文多穿一件少穿一件,薄卫衣外套了最厚的羽绒服,把自己穿成一只五彩的调色盘,急诊前台的护士不认识他这样的男偶像,奉行公事地在他耳里打温度枪。

“三十九度四,”护士惊讶地说,“今天温度最高的一个。”

宋亚轩怔了一下说是吗。

护士安慰他,“没事的,你年轻,烧一会儿就退下了。”

挂了内科,男医生又让他量体温,宋亚轩拉下口罩把酒精体温计含进嘴里,男医生笑着说,“很少见你这样的漂亮的男生。”体温还是没降,线高高悬在三十九与四十之间,他忧愁地看了宋亚轩一眼,“先做血常规吧。”

宋亚轩点头。

“心情不好?”他边开单边问,“和女朋友吵架了?”

诊室的灯刺的宋亚轩的眼睛一痛,半晌后才反应过来,他回答,“没有,就头痛。”

男医生单开到一半,一顿,对着对面人苍白的脸左望右望,过了会儿慢慢开口,“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但我建议你还是去做一下CT。”

宋亚轩拿到报告单后回想过那个瞬间,他躺上那台机器,好像被一大块黑色给吞下了,那时他忽然疼了,生理上的疼,还想起刘耀文,这是他这十年来第一次独自来医院,助理哥哥不知道,刘耀文与他吵架了,他拖着一个发烧的身体,被动地躺上这个或许决定他命运的机器。

宋亚轩怔怔地看着自己被吞进,一块黑色的穹顶,盯到流泪。

为什么要吵架,后悔了。

每个人也许都是这样,在厄运降临的时候,习惯性先睁大眼睛不愿意相信是自己,发现白细胞高的吓人的时候右眼皮不禁一跳,打开那张片子发现身体里真的长了坏东西的时候,彻底把双眼闭上了。

也许下一秒睁开眼,我没有生病,对吧。

宋亚轩拿到彻底的报告单时,转诊的新医生正捧着一抽纸巾坐在他对待,诊室安静地吓人,正在等待他说些什么,痛哭也好,崩溃也好,都比这样静静地坐着强,傍晚的诊室,医生盯着这个新病人藏在刘海下的面部表情,发现这个漂亮的人在夕阳下捧着报告单仔细阅读的样子呈现出一种静态的美感,是太难过了吗,医生想。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听见这个新病人开口。

这个漂亮男生很小声地哽咽了一下,“怎么办,早知道不吵架就好了。”

宋亚轩没打算向公司瞒下这件事,他想活命再也不可能高强度地练舞,至于唱歌,在哪不是唱,不一定要唱给观众听。

能活几天唱几天。

他刚出医院门就给马嘉祺打电话,马嘉祺开口就问他发烧的事,宋亚轩张开嘴正想回答,却找不到良好的措辞去告诉他,过了半晌,一阵晚风冽冽地劈在他脸上,眼眶被冻红地牵起一条很痛的泪沟,他站在这阵冬风里,忽然觉得色觉被剥夺了,全世界只剩下他这一只调色盘奄奄一息。

宋亚轩的声音很委屈。

“怎么办,哥。”

“我可能快要死了。”

宋亚轩用力地踢开一个红红的易拉罐。

唱歌怎么办,梦想怎么办,家人怎么办,刘耀文,刘耀文怎么办。

马嘉祺打回电话时,公司的车也到了,助理抱着一件一米八的厚羽绒服飞奔到他面前,正慌张地想往宋亚轩身上披,宋亚轩摊开手耸耸肩,向他展示一身臃肿的羽绒服,“我已经穿的很厚了啦。”

“亚轩……”

宋亚轩一把扯过助理的袖子,“走了啦,哥我跟你说我快饿死了。”

老板说要开会,马嘉祺和丁程鑫齐心协力地和他吵了一架,吵得这个中年男人一愣一愣,刚道上,“亚轩。”马嘉祺冷眼打出一个停止手势。

“他需要睡觉,”马嘉祺说,“不能开会。”

老板插着兜在走廊里转来转去,余光瞥到这三人一眼,宋亚轩从马嘉祺肩后疲惫地漏出一只半眯的眼睛,半张脸白到骇人的地步。老板望着他,从兜里伸出手搓了搓,回想起宋亚轩刚进公司的小人模样,叹了口气,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什么都好说。”踩着鞋大步消失在回廊里。

宋亚轩的下巴抵在马嘉祺肩头,刻意地打了个哈欠,“小马哥,我好困喏。”

回宿舍丁程鑫替他掖好被子,宋亚轩拽着丁程鑫的手指不松开,丁程鑫眼眶红了,却又笑开来蹲在宋亚轩身边,“宋亚轩,你几岁,睡觉还要人陪。”

“不要哭,”他听见被窝里的小孩闷闷地说,“哥,你一哭我就睡不着了。”

宋亚轩这一觉睡得很踏实,他梦回到了十二岁,他和刘耀文坐在练习室的地板上休息,老板抠门,练习室一箱箱搬进的牛奶都是师兄的代言,刘耀文躺在苹果味牛奶箱摊开的纸盒上,把胳膊伸开抱住宋亚轩,宋亚轩吸完最后一口牛奶,发出吸溜的声音,“喝腻了。”

刘耀文侧头看了他一眼,坐起来盘着腿一个一个硬币往外拿零花钱,眼睛亮晶晶的,目光掉在宋亚轩身上,“请你喝牛奶。”

最后是一罐旺仔,宋亚轩吸了一口甜脂,刘耀文接着喝下一口,锡罐在你来我往间,交换相同的甜奶味,最后一口滑进刘耀文的舌尖的时候,宋亚轩笑眯眯地说,“好喝哦。”

刘耀文说,“对啊,等我们长大了,要买多少能买多少了。”

“买很多给你喝。”

这样一个很简单的梦,宋亚轩醒来时很高兴,醒来的时候,宿舍没有一个人,窗帘拉的太严实,房间黑洞洞,他不觉得那么累了,身体支起一半,绒被掉在地板上,被压的出了一头虚汗,丁程鑫离开前将空调开到二十八度,害怕他再烧起来。

宋亚轩恍惚地往自己身上套毛绒外套,跳下床踩在地板上,门缝里透出明黄色的暖光,手摸过去像被一缕光穿透了一样捉摸不住,他推开门,马嘉祺和丁程鑫坐在餐桌前等他,马嘉祺替他舀粥,宋亚轩垂着眼喝了两口,朝着马嘉祺努力笑了一下,“刘耀文呢。”

“不知道,”马嘉祺拍了拍他的肩,手指收拢又放开,“你来之前,老板在走廊上吼人,”顿了顿说,“他什么都听到了。”

宋亚轩放下汤勺,抠掉了指腹上的死皮,拉出好长一道血痕,痛地很粘腻。

他知道在哪找到刘耀文。

十几岁的时候,除了丁程鑫偷摸喝可乐总被发现,他和刘耀文向来是快餐管饱,公司看到也装作没发现,那时他们逛街猜拳,吃披萨还是汉堡,每一套儿童玩具都要拿到手,什么都是你一半我一半,汉堡对半切开,流心蛋黄全归你。

宋亚轩搂紧身上空大的外套,拉开麦当劳的玻璃门。

怎样形容这样的场景,橙黄色的,穿插在他们童年和青春记忆的欢乐房间,他听到儿童的喧嚣,看到来来往往拎着快餐纸袋的白领,世界上只剩下冰激凌塔和不倦的面包香,他在这中央找到了刘耀文。

刘耀文也穿的很厚,也许这叫心有灵犀,一盘儿童套餐,赠送了一只深蓝色的人鱼玩具,宋亚轩在他们吵架前就念念不忘想要得到,刘耀文那时搂着他把人从橱窗前拉开,信誓旦旦,“等空下来,我一定带你来吃。”

后来儿童套餐没有这条深蓝色的鱼,宋亚轩只觉得遗憾,也没再说什么,没想到他还记得。

他与刘耀文此刻只隔着一面玻璃。

刘耀文坐在那,撕开汉堡的包装纸,一口一口往嘴里塞,吃的噎着了,呛了两声咽下去,盯着那剩下半个面包,一直愣神发呆。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只手把他手里的纸袋拿开,然后那个人坐到他对面,一张消瘦憔悴的脸正面对着他,宋亚轩向他努努嘴,笑着问,“好吃吗。”

刘耀文不看他,从餐盘里拿回汉堡继续咬,咬下一大口时,宋亚轩轻声说,“不要和我吵架了,好不好。”

“我,”宋亚轩小声说,“我不知道我们还能好多久了。”

刘耀文迟愣了地咬下了一口面包,整个人后知后觉开始发抖,喉咙里发出一声很轻的哽咽,眼眶受不住的开始掉眼泪,一滴落地比一滴急,他急急切切地想抬起袖子抹掉,却发现嘴巴也挤不出一个正常的笑容,半口面包还含在嘴里就压低声音开始呜咽,哭地像他重回到十岁那年第一次压腿,那种人被劈成两半的难受,从没人告诉他会这么痛。

完了,什么都完了。

过了元宵节,宋亚轩越来越爱睡觉,那天晚上刘耀文煮了汤圆给他吃,宋亚轩没熬到八点就睡着了,刘耀文打开手机撕日历,离宋亚轩生日没剩多少时间了。

来医院时,宋亚轩的身体已经撑不住化疗,那天看完医生他们俩走回家,两个人都没戴口罩,大咧咧地走在大路上啃快餐,这遥远的车水马龙,通天的金色车流,他们缩成两个最渺茫的圆点在夜晚里移动,刘耀文牵着宋亚轩的手坐在人行道边的栏杆上,看车来车往。

宋亚轩很平静地看着瞬息明灭的车流,“我不想治了。”

刘耀文低头给宋亚轩打开一杯热牛奶,“好。”

“我们去个安静的地方吧。”

“好。”

“最好没什么人认识我们。”

“好。”

“如果,”宋亚轩望向他,“如果我以后忘了你。”

“不要和我生气。”

“刘耀文,”宋亚轩用脚尖踢开一颗石子,眼角撑出两个圆圆的括弧,朝着他笑,“就算我以后忘了,你也要记住,我很爱你的。”

“最最爱你。”

宋亚轩掉进了一个很用力的拥抱,刘耀文在他说完那个爱你的一瞬间抬手搂住了他,这么些年,他熬瘦了太多,再亲密的拥抱都空空落着风,宋亚轩把脸贴在刘耀文肩头,用开玩笑的语气讲,“怎么办,医生说我会忘了所有人,好怕我把你忘了。”

“到时候我以为谁都不要我了,把我一个人丢在医院。”

“说的好可怜哦,不想你可怜我,”宋亚轩说,“我小时候看电影,被遗弃的小孩就是这样,眼巴巴地等着爸爸妈妈周六接他回家。”

刘耀文摸索着把宋亚轩的手捂在手心,贴着他的耳垂一下一下地吻他,“不会的。”他这么说,怀里的人震颤了一下,却被刘耀文贴着背的手给顺从地安抚下来,刘耀文抱着他,一阵晚风吹过,略起浅黄色灯影和宋亚轩的刘海。

手掌心留存着宋亚轩的体温,刘耀文慢慢垂下头,俯身把整个人贴在生病的男朋友身上,如此毫无保留地用全部全部去拥抱他,拥抱这个不再漂亮的宋亚轩。

“我每周六都会接宋亚轩回家。”

他们去了南方的小城市,宋亚轩挑的地方,说是环城公交车三十分钟一班,够他看很久。他们开始过稳定的生日,刘耀文从没生活在沿海城市,吃过那么多酸甜口的食物,入院前一天,他和宋亚轩坐环城公交,过江的时候宋亚轩突然喊了停车,刘耀文跟着他走进江风里,然后宋亚轩趴在栏杆上问他要硬币,刘耀文说迷信哦,这又不是罗马的许愿池。

宋亚轩不说话,往刘耀文口袋里摸,拿出一个硬币合在掌心,闭上眼睛小声地呼吸了一下,用力把硬币啪地掷进滚滚的江流里,回头摊开手掌,“我刚刚许了一个愿望。”

“我每天醒过来,头都好痛,昨天我忘了我的出道曲怎么唱,前天忘了我的电话号码是什么,大前天马哥打电话来我问你是谁,我从前抱有那么一点点希望,医生也许说的是假的,他们要夺走我的生命,现在连记忆都没掉了,那也太残忍了,但事实就是这样,没办法改了。”

“明天我会忘掉什么呢,刘耀文。”

宋亚轩的声音顺着江风一点点下沉。

“我不想忘了你。”

“如果不得不忘掉,晚一点好不好。”

宋亚轩在半个月后彻底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知道神有没有听到他的愿望,看到诚心诚意扔进江里的硬币,但那个愿望至始至终都没有实现,灾难如期发生。

刘耀文从男朋友变成了男朋友请来的人,马嘉祺丁程鑫变成了从来没有认识的人,刘耀文想,如果奇迹能发生,宋亚轩突然想起他们所有人,会不会为不愿意读马嘉祺寄来的那本绿色小说而难过,他毕竟是听马嘉祺的童话长大的。

所有事都在一点点变坏,只有在这个小城市里,没有人再认识他和宋亚轩,也是,宋亚轩瘦到不足百斤,他的灵魂在这些年已足足三十岁了,谁都不会记得这样的两个人。

如果宋亚轩不再唱歌,刘耀文不再跳舞,这生命除去皮囊,才是真正的相爱。

年后的某天,马嘉祺和丁程鑫抵达了小城,马嘉祺出现在病房前时,宋亚轩和刘耀文正在走飞行棋,宋亚轩差一步就赢了。门被吱吖推开,宋亚轩抬起眼,那里站着被他遗忘的岁月。

礼拜六是宋亚轩的生日,宋亚轩疲懒到不愿意下床,医生趁着宋亚轩睡着后来过一趟,病情讲到一半,丁程鑫手里的苹果皮断了。

“这几年,都这样吗。”马嘉祺问。

刘耀文像在回忆些什么,宋亚轩生病后他话越来越少,他们在全国的医院走走停停,宋亚轩删除了所有人的电话,拔掉了电话卡,在解约的前一夜被刘耀文带上了飞机。刘耀文问他准备好了吗,宋亚轩愣了一会儿笑着说,“爸爸很好,妈妈很好,弟弟念初中,成绩也很好。”

一具不健康的身体能毁灭很多东西,包括爸爸很好妈妈很好的生活,唱歌跳舞,他一百岁那么长久的梦想。

刘耀文沉默了一会儿握住他的手,握到了冷汗也不动声色,“好啊,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看他们。”

他带宋亚轩走,也许是十几岁的执念,他不再是一个青春期的年轻人,却想让所有人恍然大悟,刘耀文爱宋亚轩,潸潸吻一张不漂亮的脸庞,占据一具不再健康的身体,听过一把不再美丽的嗓子,这么多年,他仍为宋亚轩是宋亚轩而心动而活。

他没有回答,接过丁程鑫手中苹果,继续削下去。

马嘉祺定的蛋糕,奶油上立着一个小小的麦克风,宋亚轩趴在桌子上用手去推那个麦克风,“为什么是麦克风。”

“你从前唱歌很好听,”马嘉祺想了想说,“会很多乐器,跟你在一起做音乐,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之一。”

丁程鑫揉了一把宋亚轩的头发,“跳舞也好看。”

“我不记得了,”宋亚轩歪头说,“不过你们认识我男朋友对吗,今天是礼拜六,他会来接我回家吗?”

马嘉祺让他给蛋糕点上了蜡烛,轻轻地把第一个2放在宋亚轩的手心,“小朋友,他一直都在你的身边。”

刘耀文听见了雨声,他坐着环城公交去商场给宋亚轩挑礼物,三十分钟一班,他坐了二十八分钟,雨点啪嗒啪嗒掉落在玻璃窗上,城市倒印成霓虹,不息地流淌出五色的洪水,淅淅沥沥地让建筑溺水。这是第一个下雨的礼拜六。

他去给宋亚轩挑了一把吉他。

回病房的时候,那里面的三个人正在走飞行棋,宋亚轩觉得自己手气好,早上赢了刘耀文一把,下午追着马嘉祺跳到了家。

刘耀文脱下大衣坐到他身边,宋亚轩拍着手说就差你了。丁程鑫收拾了飞行棋,马嘉祺打开蛋糕盒子,刘耀文环顾四周,每个人都疲惫却笑盈盈。他在这一瞬间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他的十三岁,那时候好像也是这样,身边是这三个人唱生日歌。

没有无休无止的通告,宋亚轩健康又美丽。

关灯。

房间暗了下去,雨声涌了上来。马嘉祺起了个调子开口,然后宋亚轩闭上眼睛合上掌心。

宋亚轩拖出那把吉他,用手去摸角落那个小人,“送我这个干什么。”

“觉得你适合它。”刘耀文说。

宋亚轩伸手去拨那条琴弦,吉他流泻出声音,宋亚轩怔了一下,呆呆地再拨了一下,沉默地用手指一次又一次划过琴弦。一下又一下,把指针拨回十多年前,他第一次学吉他,弹第一首情歌,第一次把手按在钢琴上,教刘耀文按下黑键白键。

那是你的梦想,你还记得吗。

宋亚轩放下手,愣愣地抬起头,丁程鑫已经哭了,马嘉祺和刘耀文都不说话,满屋子只有雨声和自己拨吉他的声音。丁程鑫为什么要哭呢,他感觉自己的记忆跑啊跑,在这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乘上轻轨飞快地逃到他的婴儿时期,眼前略过倒放的风景,一道道一张张以万分之一秒的速度在他脑海里重播,高山大海,夜灯下的江流,树林中的逃亡,重庆啊重庆。

他努力想记得,想记得那张在记忆中无数次俯下身亲吻他的那张脸,可他太累了,努力在病痛前是最徒劳的事。

视线渐渐清明了起来,宋亚轩看见了刘耀文向他张开手,整颗心从记忆里掉回雨声里,他放下吉他,把整个人窝进刘耀文的怀抱,揪着对方的衣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没说话,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我好笨。”

宋亚轩再也没在周六一个人去过车站,他不大下床了,马嘉祺的小说正好派上用场,他断断续续地看,累了就让刘耀文念给他听,1806的小孩来过好多次,他们俩一起看动画片,宋亚轩模仿兔子警官说话,小孩说哥哥上辈子肯定是兔子。

春天要来了,宋亚轩却觉得越来越冷了,他冷到骨头痛,身体里每一寸坚硬的地方都在打架,刘耀文照例给他煲粥,他只能吃下一点点,吃完就睡,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

宋亚轩清醒的时候都很高兴,即使有时候一口饭也吃不下,只能让医生给他打营养针,他仰头看着点滴瓶也能说,“太好了,不吃饭也有力气了。”上午打完点滴下午靠在刘耀文怀里听他念书,听到一半小声地打起了哈欠。

刘耀文抱他去睡觉。

四月快来的时候,宋亚轩说想见爸爸妈妈。刘耀文撩开他的手臂,看到两道淤青和抽血留下的疤痂,轻声说好。

那个下午刘耀文一个人躲在医院花园里抽烟,两根万宝路,他看到腾腾的缭绕的雾气弹指间就灭了,视线里只有黄昏捉摸不透地滚动,忽然觉得平静,他想起马嘉祺十几岁时念给他们听,“一阵烟雾消散在空气中,那就是人的一生。”

他到现在才明白生命真的是这样,他什么也抓不到。

1806的小孩在花园里找到了他,踢踏着拖鞋却穿着巨大的毛绒外套,小孩子手上牵了个红气球,高兴地拍他肩,“找到你了!帮我把这个气球给哥哥!”

“喂......喂,你怎么哭了?”

刘耀文带着那个红气球回到病房,病房空空荡荡,只剩宋亚轩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一米八的男人笨拙地牵着一个红色的气球站在门框里,走廊的光掉下来,像一场糖果色的动画片,温馨到不可思议。

宋亚轩朝他招手,刘耀文走过来把气球系在他手上,宋亚轩扯了扯绳子,红气球在天花板上一荡一荡。他问哪来的,刘耀文说1806的小男孩送的。

“和妈妈聊的好吗。”

宋亚轩躺在他大腿上,“不知道。”

“我忘掉他们了,看到那个是我妈妈的人在我面前哭只觉得后悔,早知道不见他们了,谁愿意自己小孩变得那么难看,我从前又长得这么好看,我说不要哭了不要哭了,她哭的越来越厉害了,我发现,好像我身边的人比起我自己更不愿意接受我会死这件事。”

“我没办法和她说话,但你知道吗,他们把我弟弟带来了,我有弟弟对吧,他好乖,和我长得也有一点点像,可能没我以前那么帅,他和我说,哥你以前是大明星,长得特别好看唱歌特别好听,我问真的吗,他特别用力地点头,我以前真的这么好吗。”

“但我不想知道我是个什么人了,再好的东西我都忘了,妈妈哭了很久很久后我说你走吧,见一面就够了,她呆住了,我说你们再哭,我可能活地越短,当初我离开,就是希望你们不要因为我就把生活抛弃掉,你们生下我养育我,做的够多了,做人的儿子女儿,不该让人伤心。”

宋亚轩转身环住刘耀文的腰,气球线挂上刘耀文的背,刘耀文低头盯着宋亚轩,宋亚轩太瘦太白,一张脸只剩一双眼睛圆圆亮亮,确实像兔子。刘耀文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轻轻地握住他系着气球线的手,宋亚轩那么瘦,总有一种在红气球下欲飞的错觉。把手抓牢,就算飞走,也把他带到月球上去。

四月到来了,刘耀文抱着宋亚轩出去晒太阳,病号服外面裹着毯子,宋亚轩小心地从毯子下伸出手,一手掌都是热的,他一天天吃不下饭,一天天昏睡,那个蛋黄色的毛线帽已经被刘耀文锁进柜子里,宋亚轩的头发在阳光下折出了栗子的颜色,他懒洋洋地说,“今天是周六。”

“不等了?”刘耀文问。

宋亚轩往他怀里缩了缩,茫然地看着一地细碎的春光,“等一个永远等不到的人,”他发笑,“算了,移情别恋好了。”

刘耀文把他搂地更紧了一些,“喜欢上谁了。”

宋亚轩不说话,用手指戳了戳刘耀文的胸口,“会跳吗,这颗心。”

“你可以听一听。”

宋亚轩听话小心地贴过去,刘耀文的胸口被他摩擦地很热,他听到了扑通扑通有力规律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全是美满的余生。

宋亚轩的呼吸声很急促,忍住想哭的冲动,颤抖地埋进刘耀文的颈窝里。

“喜欢,喜欢这颗心。”

宋亚轩在下午后第一次陷入昏迷,被送进急救室时,父母弟弟全部奔来,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刘耀文坐在一边的长椅上不愿意说话,小护士小心地推了推他,他呆了一会儿抬起头,小护士递给他一张创口贴,他这才发现大拇指已经被自己拉出两道很长的血痕。

“他不会死。”刘耀文对她说。

小护士看着他,觉得这个男人更像说给自己听。

急救室的红灯到半夜才息,宋亚轩还是被救下了。送去加护病房的时候刘耀文顺手带走了那个已经放跑了一半气的红气球,他带着这只红气球去看宋亚轩,宋亚轩睡了很久,他在门外等了十多个小时,十多个小时,够他回忆起很多事情。

宋亚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刘耀文坐在他身边发呆,看到他醒,轻手轻脚地把床边的小铃按下来,医生护士蜂拥而至,他和宋亚轩隔着白色的人海相顾无言。

最后人走光时,刘耀文才重新坐下,他指指门,“爸爸妈妈在外面,你要他们过来吗。”

宋亚轩摇摇头。

“痛吗。”

宋亚轩摇摇头。

“想说话吗。”

没有人说话。

“想听我说话吗。”

被子里的人点点头。

“那好哦,”刘耀文想了想说,“我说说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那是在公司,你十二岁我十岁,我们都是练习生,都向往成为大明星。”

“我很喜欢你,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欢我,我十五岁就早恋了,我哦,很坏,那时候就把你拐走了,性格也比较霸道,不想你喜欢上别人,恋爱谈了十年,我还一直觉得你爱我不够多,”刘耀文笑了笑,“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啊。”

“直到,直到我知道你生病那天,我才知道你爱我很多很多,一点都不比别人少,”他比画着,“吵架吵到互删微信,你还是找到我了,你和我说不要和我吵架的时候,我真的想死了,想替你去死,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我们身上,我从来以为我们之间最大的难题是你不够爱我。”

“可我发现你很爱很爱我的时候,你生病了。”

“不要生病好不好,宋亚轩,就算这辈子不能光明正大牵手,我也认了。”

“你可以忘掉我,一直忘掉我,然后结婚,生小孩,我们老死不相往来,只要你活着,让我一年一年许愿,求宋亚轩长命百岁,直到我们都一百岁了,该死去了。”

“宋亚轩,不要放过我。”

宋亚轩疲倦地翻了个身,面对刘耀文,眼皮半垂下来,静静地看着他,刘耀文不明白他是否听懂了刚刚的话,他只伸出手,把手搭在床沿,宋亚轩乖顺地把脸贴在他的掌心,一点一点轻轻摩挲着,直到刘耀文感受到掌心一热。

那是宋亚轩流的眼泪。

“我今年生日只许了一个愿望,”床上的人小声说,“要是刘耀文是我男朋友就好了。”

宋亚轩笑着抿掉眼泪,“男朋友,你怎么才来啊。”

“但我要走了哦。”

番外.气球

刘耀文没想过一趟台南旅行会那么糟糕,刚到台北的时候遇上了台风,被困在民宿里连着三天不能出门,原定的终点是台南,短暂地停留在台北只是为了拍一次阳光下的彩虹,现在直接遇到了连着三天的小台风,全世界只剩下街角的便利店是彩色的,刘耀文想从前有个人穿衣服也这样,五颜六色的,最显眼。

不过台北的天气不容许他想那么多,台风天过去了就放晴,他带着相机借来一辆单车穿梭在在台北的大街小巷,民宿老板告诉他这两天有一场同性的集体婚礼,这是拍彩虹最好的时机。

刘耀文在这天见到此生最壮丽的场景,白婚纱与白婚纱在公路上奔跑,彩虹涂在脸上胳膊上,飘荡在春天的风里,他站在街边举着相机向结婚的情侣大力招手,“新婚快乐。”咔擦按下快门。

热热闹闹了一个上午,便利店里塞满了来观礼的人群,刘耀文点了一杯冰桃汁坐在玻璃窗前看他们远去,身边坐的是一个台腔小男孩,与当年1806的小孩一般大,一直好奇地凑在他身边看他订去往台南的火车票。

“你去台南干嘛嘞,”小孩不满地撇撇嘴,“明明大陆人来旅行都是来台北的欸。”

“我不是去旅行...”刘耀文张口正要解释,话锋一转,“你这个小屁孩管那么多?”

小孩轻轻松松地跳下高脚凳,“才不理你,我舅舅来接我了,他们给我留了气球。”两个高个穿礼服的男生等在便利店外,稍微高一点的那个牵着一个红色的气球向着小男孩招手,“叫你不要乱跑,好不容易剩个给你。”矮一点的男生轻轻地踹了身旁的人一脚,“喂,对他客气点啦,这是我外甥。”

“好啦好啦,我们不生气,今天我们结婚欸。”

结婚。

这好像是很多年前许过的愿望了,和那个人结婚,逃到一个能够好好活着的地方,他可以唱歌,他可以教小孩子跳舞,四十岁就可以退休去环游世界。

但他走后,刘耀文再也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宋亚轩走的那天,红气球最后一点气被放空了,刘耀文低头把它捡起来,看到气鼓鼓的两条被随手画出的笑眼已经皱巴巴了,1806的小孩在这时出现在门口,刘耀文捏着那团红气球,慢慢露出一个很真诚的笑容,“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小孩挠挠头,“算是...好消息吧。”

“什么。”

“妹妹答应我的表白了,她说病好了就和我谈恋爱。”小孩喜滋滋地说,“我来告诉哥哥。”

刘耀文摇摇头,“很不巧,哥哥不在。”

“去哪了?又去公交车站了?他那个男朋友怎么回事,爱来不来。”小孩气鼓鼓的。

刘耀文没有搭腔,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扇玻璃,十八层的高度,云团在视线里慢慢翻腾,夕阳在这一头落下,月亮在那一头升起,他深呼吸一口气,红气球从手心坠落,在风中摊开一个笑脸,在他的目光里越飞越远,飞过医院大楼,飞过商厦,飞过那条河,也许会飞过长江,飞过嘉陵江,飞到他的十岁,宋亚轩的十二岁,故事从那里开始,在这场记忆里结束。

他还记得他给宋亚轩念书,念到那本绿色的小说上写着,“死亡最强大的力量不在于它能让人死去,而在于让留下来的人不再想活着。”

他还爱宋亚轩。

直到红气球消失不见,他才回过头回答小孩的问题。

“他去月亮上了。”

“你干嘛放他走啊,他走了你不难过你不想哭吗。”

“想哭,”刘耀文说,“但我不能哭。”

“他最讨厌别人因为他难过了。”

台北小孩扯着舅舅的袖子去够那只红气球,边扯边说,“我跟你讲,我刚刚遇到一个好奇怪的人哦,就在那里。”手指一指那明亮的橱窗,奇怪地咦了一声,“我也没欺负他啊!”

那个在便利店买了一杯冰桃汁的男人忽然像小孩一样哭了起来。

End.

文轩

作者:春树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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