绸月玖
By 浮世
闵玧其2020.03.09生贺文
1.
碧檀杉院总是冷清的。
世人皆知那院的公子成日花天酒地,游手好闲,败去皇室不知多少资产,是家家户户茶水饭后的调侃对象。
那公子生的好看,流连在青楼红馆里惹得那些女子痴望。他偏又爱撩人,非要看见那些女子的小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一样才大笑离场。
无人治得了他,他名为玧其。
2.
闵玧其是知晓平民百姓对他的厌恶之情的。
小宦官跟在公子身后屁颠屁颠,唯唯诺诺,生怕这公子突然发作把他小命要了,嘴里絮絮叨叨着那些玧其听到耳朵起茧子的阿谀奉承,却不知公子心中所怒。
且罢,也无人知晓这公子之爱为何物。
今日与往常一样的,闵公子和他那小宦官出了宫,马车驾着躺得七横八竖的公子往笙歌楼去。
那是京都最热闹的歌舞楼,不论是达官贵人或是穷苦酒鬼,都聚在这欣赏美人的歌曲舞蹈,一舞毕都拍手叫好。
闵玧其虽风流成性,但对于这种无阶级区分的场合素来鄙弃。而为何今日大费周章由皇城饶远至这小楼,还多亏他那同样风流的皇叔闵乂。
昨日用过晚膳后,闵乂从碧檀杉院小门偷偷摸摸的进来,那一副贼鸡儿样看得闵玧其起鸡皮疙瘩。
“松月啊,皇叔我道你一好地方。”
老狐狸眼珠子转了两下,放心周围只有两人后才在侄子耳边小声吟吟。
把那笙歌楼说的如此玄幻的,也只有闵乂能做到了,闵玧其听着他天花乱坠的说辞,抽了抽嘴角,甚是不耐。
虽闵玧其深知这皇叔定是有求于他,但这番苦劝苦言的长篇大论下来,闵公子倒是只对皇叔所说的那人有几分上心。
那王城第一舞姬,千年难一遇的美人,只在绸月初壹至玖登台载舞,其他日子就算是那些富甲一方的贵人花大价钱也请不出来。
这竟是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闵玧其忽的觉着自己仿佛是被忽悠一般,中了那老奸巨猾的皇叔的套。
闵乂早就放出消息,道那笙歌楼的老妈子快快为公子准备好观赏的最佳视野的位置。当闵玧其恍恍惚惚地落座在檀木红椅上时,正前方的场子飘出了阵阵青烟,惹底下的宴席连连惊叹。
嘁,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吹捧的舞女,能有什么惊人之处。
周围的烛火全部熄灭,古琴潺潺流洒着悠扬琴声,那青烟是被谁撩拨了似的,竟在中间让出一条不过一人可走的小道。
那青烟尽头,是一身红纱的女子,身姿婀娜好不窈窕,面罩丝绸半遮面,黑发挑眉丹凤眼。眼尾一抹红艳丽不妖娆,眸子像是噙着泪清明程亮。
公子此时一定不知自己已经呆滞好一时辰,可那人哪管谁人分心便起舞。
她不与寻常女子那样裹着小脚,裸露的脚背光洁带着些许微红,是冻出来的还是本就有的肉色?
长袖一挥竟隐隐约约飞出一阵香,不是那青楼里浓重的胭脂俗粉或齁鼻的桂花味,是宫中异域进贡的清淡异香。
好一个宝。悉许是熟悉的香唤回公子神游的魂,闵玧其嘴角勾起一抹笑,看来那闵乂这次终于没有唬他,确实是一难能一见的美人。
而这美人,似乎是注意到这边愈发灼热的目光,竟两三步跳上玉台,丝薄的红纱袖玩弄似的拂过闵玧其的脸庞,一阵酥痒的温柔后,转而便是那张令不知天下多少痴汉狂迷的脸。
闵玧其彻底呆滞在那人面前,没有失态,没有他人,这楼里好像就只剩两人。
“闵公子大驾光临,小女好生受宠若惊。”
她薄唇轻言一句,软糯的绵音像是猫儿踩在他的心上。
殊不知那底下的宴席有目瞪口呆的,有开怀大笑的,有愤愤咬牙的,而那人就在这种种的目光下又是两三步地小跳回了台上。
小宦官将其称为,一见倾心。
3.
接下来的日子一直到初五,城中青楼的常客都发现那公子没了身影,茶馆里少了公子装着说书人之样谈高论阔的声音,四处打听才知原来是成日跑在笙歌楼里。
初头两日公子还是愿回碧檀杉院的,谁知几日后便嫌着麻烦干脆暂居在笙歌楼里。那老妈子乐得捂嘴笑,费了大劲把这公子伺候好了,每日都有一大笔金钱收入。
当然这等价交换的条件,只是那舞姬而已。
“什么名?”
她眼里平静得与那无波澜的湖水无二般差异,半含首也不曾卑微一分。
“砻枝。”
“何姓?”
“小女无姓,只得名砻枝。”
问什么便回答什么,闵玧其心笑道这美人还真是乖巧,竟也想看这人惊慌失措的模样。
他说,那你此刻就为我舞一曲。
嘴边是挂不住的笑意,公子抄起一旁的古琴作势要为砻枝弹奏,却不料到她微微瞥了眉。
“莫要用那种眼神望着我,我可不像那些贱民口中那般龌鹾。”
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等砻枝发话便开始抚动琴弦,她定耳一听竟是昨日的舞曲。
这公子,好生能耐。
“为我舞吧。”
绸月的风是软软的,拂过脸颊只带来春的暖意,带着她身上的蚕丝长锦衣,挑起那束黑发。
一人曲,一人舞,一番艳景抓人眼球,不少舞姬都在远处默默观赏着这令人难以置信的合作。
每一声都拿捏得刚到好处,每一步都踏遍了世间温柔。
闵玧其只觉得沦陷在这场舞中,和砻枝又似乎是多年未见的友人,无需多言,一个眼神就只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她由远处跳近公子身旁,水袖不经意间带来若有若无的清香,惹得他留恋。
最后舞毕,衣带拂过那只还未停止弹奏的手,刹那间被公子惶然抓紧,他生怕放走它会把那人也带走。
砻枝被公子这么一拉扯,整个身子都往他那方倒下去,幸而是被闵玧其扶住了腰肢,不幸是被他锁在了怀里。
他身后靠着琴台,一手摁在那人纤细的腰肢上,一手往脑后勺上走,挑开那条桃色发带,黑发散落下来。
“阿枝,你生的很好看。”
“人人都知晓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今日可就要败在你这儿了。”
他怎么可能不知她的名字。
就算是忘记了那些古板的字眼,也不可能忘了这张脸。
4.
闵公子这几日似乎是彻底失踪了。
和前几日一样的,城中青楼红馆或是茶馆依旧没有闵玧其,而笙歌楼里也不见他粘在砻枝身后的影子。
前阵子还在看热闹的小舞姬见白日里是看不到两人的曲舞了,有的骂公子还是本性难移,有的却是暗暗惋惜,当然也不乏幸灾乐祸的小人。
夜里没有灯火的人是瞎的,所以他们自然看不见闵公子抹黑到笙歌楼的模样。他白日里不在的时候,子时便轻松的踩上窗棂,翻身进了屋只看那人熟睡的样子。
再过一日便是绸月玖,等所有的事情结束了定会向她解释。
而鸡鸣之时,城里的人都似沸了一样疯狂传言着大贪官司磬被诛九族的闹事,以及这天下人听了无一不说是笑话的事实:闵公子,闵玧其,被圣上封为太子。
早朝上各个官员都磕头恳求皇上三思,不料被闵玧其嗤笑一声,恼羞成怒。那大宰相当着圣上的面颤抖着指着一反常态规规矩矩的闵玧其,破口大骂道:
“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孽障!圣上苦心栽培你,却如此糟蹋钱财,游手好闲!”
老家伙,连敬语都不打算用了吗。此时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终于发怒,挥手便吩咐把大宰相拖下去罚十大板。
谁人会知,那大贪官的所有罪行能够被昭示于天下,八成证据都是闵玧其的功劳呢。
“这几日我命玧其去查朱甾的贪污罪行,他带着人凭三日就完成了诸卿多时未完满的事情。立为太子,这还有什么可争议之论?”
装疯卖傻、游手好闲、空虚国库不过都是给闵玧其塑造一个令众生唾弃的外壳,朱甾这贪官垄断一方,从皇太祖上一任以来贪污至今,现日终有机会推翻他,却把闵玧其的声望彻底败坏。
他无怨言,在各位官员的惊叹下退了朝。
此时就只想去到那人的身边,看她舞,闻她香,听她语,共缠绵。
事与愿违,待到闵玧其回到碧檀杉院中,他的父皇早已批下十几份走着,美曰其名只是要稳固他新太子的地位。等正事都处理完后天色已浓如墨汁,匆匆赶至笙歌楼已是不知几时。
“公子来晚了,今儿已是我最后一场。”
砻枝看着不请自来还带着气喘声的闵玧其失笑,又想起小时候那个为了给她找一个包子铺满城跑的小松月。
他不说话,疾步走近那人,还有些距离便迫不及待地揽过那人腰肢搂在怀里,汗水打湿的鬓发还没有被绸月风给风干,就这么倔强的埋在她颈窝处。
失而复得,真好。
孩童勾手的约定,我在近而立之年终于实现。
就这么抱了半响,闵玧其才懦懦开口道:
“阿枝,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那颗头颅依旧闷在她的颈窝上,鼻息落在皮肤上是一阵的酥痒,明明想问而又不敢问的语气差点没逗笑砻枝。
“愿君寿与山海同岁,与长青共存;如赤日骄阳,众生敬仰。”
“今日是你的生辰,太子殿下。”
“或许我该称你为松月?”
她没忘。她怎么可能忘记那张软馒馒的小脸蛋,与那日夜思念的松月。
她深知只要松月唤她一声“阿枝”,即使是沧海桑田她都能记起来那人的模样。
在闵公子看不到的地方,是一抹如开春山樱般的浅笑。
他于而立之年,她有大好时节。
闵太子终究是知他的阿枝不爱笑的。
登台载舞是或许笑得让人动心漾神,可那眼睛里总归是没有什么光的。与他共处时也只是时常浅笑,但望见那眼睛里全都是他时,一切都归于满足。
“阿枝,你说我该用什么换你一笑?”
他轻挑起那人软香润玉的下巴,让那双眼睛里装满自己。这话语和这轻浮的撩拨换得砻枝一阵羞恼,别过开始泛红的脸颊。
“松月无需做什么,只要站在那里就足够了。”
“公子为何学古幽王那昏君调戏阿枝……”
举国上下都知太子今日高兴,谁人知晓是因为他阿枝的一阵可怜的羞恼和那番令他十分满意的话语呢。
闵公子的出现是渺小的。这世间太多的不公压在他的身上。他病过,他恼过,他怕过。但最后以伟大结束的,定是他,只有他。
“待我登基,定立你为后,与我共享山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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