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城邦底比斯 上 神话与战争
公元前800年至公元前146年的希腊地区并非一个统一的国家，而是被一个个拥有各自政府和军队的城市所统治，这些城市就像一个个独立的国家，所以历史学家称它们为“城邦”。在无数城邦之中，最为重要的是位于阿提卡（Attica）地区的雅典（Athens）和位于伯罗奔尼撒半岛拉科尼亚（Laconia）地区的斯巴达（Sparta），然而还有一个城邦有着与它们不相上下的地位，但却很少被历史教科书提及：
在公元前四世纪后期，这个城邦击败了雅典和斯巴达，成为希腊城邦中最后的霸主，它就是位于维奥蒂亚（Boetia）地区的底比斯（Thebes，又被翻译为忒拜）。
图1希腊各个地区的位置
底比斯的建城神话
底比斯是希腊最古老的城邦之一，根据考古发掘，早在迈锡尼文明时期（公元前1250年以前）该地区就已经有一座拥有坚固城防的城市。然而由于多利安人的入侵，这段时期的历史已经不得而知了。直到公元前七世纪前后，才有关于这个城邦的历史记载。
图2根据考古发现复原的迈锡尼文明时期的希腊
希腊地区最早的文明是克里特-迈锡尼文明，然而多利安人的入侵几乎将其完全摧毁了。在此之后，希腊进入了黑暗时代（公元前1200年–公元前800年），直到公元前800年城邦开始建立，文明才得以重现，而此前的一切历史都只能在神话传说看到一些蛛丝马迹，现代的考古发掘也从一定程度证明了这些神话传说的背后都或多或少有着真实历史的影子。
多利安人的入侵：在希腊神话中，有一个“赫拉克勒斯后裔回归”的故事，在这个故事中，赫拉克勒斯的后代们率领多利安人占领了伯罗奔尼撒半岛，成为了科林斯、斯巴达等城邦的国王。考古发掘则证明了在公元1200年之后，原来统治希腊的迈锡尼文明迅速衰落。因此一些历史学家认为是多利安人的入侵导致了迈锡尼文明的断绝，但这一说法尚没有得到充分证明。
底比斯作为希腊最古老的城邦之一，在希腊神话中占有相当重要的篇章，例如，希腊神话中著名的悲剧人物俄狄浦斯王便是底比斯的国王。从这些神话传说中我们也许可以窥见底比斯的建城历程。
在希腊神话中，建立底比斯城的不是希腊人，而是腓尼基人。
腓尼基（大约相当于今黎巴嫩地域）的国王阿革诺耳有一个女儿和三个儿子，他们分别是欧罗巴、菲尼克斯、基尔克斯和卡德摩斯（Cadmus）。公主欧罗巴的美貌打动了天神宙斯，爱慕其美貌的宙斯将欧罗巴带到了另一片大陆，这片大陆也因此被命名为欧罗巴，即现在的欧洲。在欧罗巴失踪之后，悲痛欲绝的国王命令他的三个儿子出去寻找他们的姐姐，找不到就不准回来。腓尼基王子卡德摩斯正是因此来到了希腊。
图3宙斯变成一头牛拐走了欧罗巴
找不到姐姐又不敢回国的卡德摩斯来到德尔斐的太阳神神庙，请求太阳神阿波罗的神谕。阿波罗让他停止寻找欧罗巴，而是跟随他离开神庙后遇到的那头母牛，在母牛停下的地方定居。他遵照神谕，来到维奥蒂亚，开始修建底比斯城。
在建城之前，卡德摩斯遭遇并杀死了战神所生的恶龙。这时，象征智慧的女神雅典娜出现了，她指示卡德摩斯拔下恶龙的牙齿，将其播种进地里，结果这些龙牙中竟长出一群战士。这些战士们自相残杀，最后仅剩下五个人。这五个人帮助卡德摩斯建起了底比斯，成为底比斯贵族的始祖，卡德摩斯及其后代则成为了底比斯的国王。当时的希腊人都认为，正是卡德摩斯将腓尼基字母带到了希腊，最终演变成了希腊字母，希腊字母则是所有现代欧洲文字的始祖。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估计卡德摩斯在世的时期大约在公元前2000年左右，当然这个说法就很夸张了，但也从侧面体现了底比斯的古老及其对希腊文明的深刻影响。
图4卡德摩斯杀死恶龙
腓尼基字母：腓尼基人用以书写腓尼基语（属北闪含语系）的一套字母，大约在公元前1000年出现。腓尼基字母被认为是现代字母文字的祖先（除了韩语所使用的谚文字母），希伯来字母、阿拉伯字母、希腊字母、拉丁字母等，其起源都可追溯至腓尼基字母。
此外希腊神话中关于底比斯的神话故事还有《俄狄浦斯王》、《七将攻忒拜》（忒拜是底比斯的另一种译法，此处用“忒拜”是因为“七将攻忒拜”是这个故事名字的惯用译法）等等，这些故事本文就不再赘述了。
希波战争
神话中的底比斯可以说是英雄辈出，但在现实历史中，底比斯的处境却比较糟心。
底比斯位于维奥蒂亚地区的中心，它也是这一地区最强大的城邦。公元前6世纪，在底比斯的主导下，维奥蒂亚地区的城邦组成了同盟，该同盟自公元前5世纪开始便受底比斯控制。底比斯虽然是地区强国，但与和它毗邻的雅典比起来，它仍是个二流国家。雅典是当时希腊最强大的城邦之一（其实力仅次于斯巴达），而底比斯试图吞并其他城邦的举动总会受到雅典的阻挠，这让两国之间产生了难以弥合的矛盾。
公元前480年，波斯帝国的国王薛西斯一世亲率陆军30万及战舰1000艘入侵希腊，这就是“第二次希波战争”。面对敌人大军压境，全希腊的城邦都团结了起来，组成了希腊历史上最庞大的联军，共抗波斯，以强大的军事实力而闻名的斯巴达成为联军的中流砥柱。
第一次希波战争：公元前490年，波斯国王大流士一世（薛西斯一世的父亲）出动陆海军共25000人，进攻希腊，当时除雅典和斯巴达以外，其它城邦都屈服了。雅典面对波斯大军压境，虽然斯巴达表示愿意和雅典联合，但斯巴达因宗教节日的因素，必须到9月中旬后才能出兵，雅典无奈之下只有孤军作战。波斯军队在马拉松（雅典东北方）登陆，雅典军队出城迎敌成功击败波斯人的军队，取得了马拉松战役的胜利，波斯人的第一次入侵就此止步。
图5希波战争时期的希腊
虽然后人只记得这三百名斯巴达战士的英勇无畏，但那四百名底比斯战士也有着不亚于斯巴达人的勇气与决心。然而，为什么这四百名底比斯战士被遗忘了呢？难道是因为希腊人忘恩负义吗？
答案是否定的，辱没这四百名底比斯勇士的英雄事迹的不是别人，正是底比斯人自己。温泉关战役后不久，也许是出于对雅典的憎恨，也许是出于对波斯帝国的恐惧，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底比斯选择向波斯帝国投降。在公元前479年的普拉提亚战役中，底比斯更是坚定的站在波斯帝国一方。
图619世纪的画作所描绘的普拉提亚战役的场景
普拉提亚战役：普拉提亚战役（Battle of Plataea）是波斯第二次入侵希腊的战争中最后一场大规模战役。这场战役发生于公元前479年，地点位于普拉提亚城（希腊维奥蒂亚地区的一个城市）附近，对阵双方分别是总数在10万人左右的希腊城邦联军和总数约在15万到25万的波斯军队（包括投降希腊军队）。这场战役以希腊联军的全面胜利而结束，此后，战争进入希腊的战略反攻阶段。
最终，希腊联军战胜了波斯帝国取得了最后的胜利，然而底比斯作为希腊人的叛徒，其所遭受的惩罚却仅仅是剥夺了它在维奥蒂亚联盟中的领导地位。斯巴达人想要严惩底比斯人的提议遭到了雅典人的反对。雅典这么做并非是因为他们宽宏大量，而是因为时代已经变了：波斯帝国已经不再构成威胁，而雅典和斯巴达都希望自己能成为整个希腊的霸主。雅典阻挠斯巴达惩罚底比斯，一方面是为了防止底比斯成为斯巴达的附庸，另一方面也是想借此拉拢底比斯与自己结盟。
伯罗奔尼撒战争
在公元前479年的普拉提亚战役胜利之后，希腊联军开始反击波斯，许多被波斯人占领的希腊城邦都得到了解放。在这一过程中，希腊联军从一个临时组织逐渐转变成了一个由数百个城邦组成的联盟。在战争中损失惨重的斯巴达人对于反击却并不热心，表现最为积极的雅典逐渐得到了大多数城邦的拥护，尤其是在雅典的帮助下重获自由的环爱琴海城邦。最终，一心想尽早结束战争的斯巴达及其盟友退出了联盟。随后，剩余的城邦在提洛岛上召开了一次会议来组织一个新的同盟继续反抗波斯人，这便是“提洛同盟”。面对雅典的崛起，斯巴达及其盟友组建了另一个同盟来与之对抗，即“伯罗奔尼撒联盟”。两个相互对抗的联盟构成了希腊世界的两极格局。
在这样的政治格局下，次强的城邦也许可以通过外交手段实现以小搏大，底比斯能否抓住这个机会呢？
公元前457年，斯巴达向底比斯伸出了友谊之手，它帮助底比斯重新成为维奥蒂亚地区的领导者，底比斯则加入了斯巴达主导的伯罗奔尼撒联盟，成为斯巴达安插在雅典身边的一个钉子。
在这段时间内，两个联盟之间冲突不断，虽然还没有全面开战，但双方的猜疑和不信任却在日益加深。公元前431年3月，一支底比斯军队进攻雅典的盟友普拉提亚，遭到惨败，这成了一场大战的导火索。随后，雅典人出于报复，拘押了所有留在雅典的底比斯人。同年5月底，在盟友们的一致要求下，斯巴达国王率领伯罗奔尼撒联盟的联军入侵阿提卡，战争正式爆发。这场波及几乎整个希腊世界的全面战争被后人成为“伯罗奔尼撒战争”。
在这场战争中，底比斯一直是斯巴达的坚定盟友。公元前427年，斯巴达帮助底比斯占领了普拉提亚；公元前424年，底比斯在德里昂战役中击败了入侵维奥蒂亚的一万五千人的雅典军队。
图7伯罗奔尼撒战争（蓝色：斯巴达及其盟友；红色：雅典及其盟友；灰色：其他希腊城邦）
斯巴达人拥有最强大的陆军，但却无法攻破雅典城的坚固城防；雅典人拥有最强大的海军，但他们的军队一旦登陆就会遭到斯巴达人的迅猛打击。双方实力不相上下，伯罗奔尼撒战争也演变成了一场持久战，战争一直从公元前431年一直持续到公元前404年，期间还数次停战。
最终，伊哥斯波塔米战役（Battle of Aegospotami）中，斯巴达人彻底歼灭了雅典人引以为傲的海军，随后雅典投降，这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终于画上了句号。
图8三层划桨战船（Trireme）是古希腊时代的海军主力
由于雅典一直是底比斯人的宿敌，面对这样大好结局，底比斯人敦促斯巴达人彻底毁灭雅典，但斯巴达人处于自身利益考虑拒绝了这项提议。此外，底比斯发现斯巴达不仅保护着底比斯，也保护着底比斯想要吞并的城邦。面对利益冲突，底比斯退出了伯罗奔尼撒联盟，转而开始试图对付斯巴达。
科林斯战争
底比斯之所以敢于公然对抗斯巴达，不仅仅是因为自身实力在伯罗奔尼撒战争中得到了增强，还因为它得到了波斯帝国的援助。
虽然希波战争以希腊的全面胜利而告终，但波斯帝国并没有放弃吞并希腊的野心，只是这一次他们选择通过外交和金钱，而不是血与剑。早在伯罗奔尼撒战争中，波斯就已经在支援斯巴达对抗雅典，但当斯巴达胜利后，波斯又转而支持那些反对斯巴达的城邦。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希腊城邦在内耗中走向衰亡，好让波斯帝国能坐收渔翁之利。
图9在伯罗奔尼撒战争期间，斯巴达曾和波斯结盟，图为斯巴达国王与波斯使者会面的场景
公元前395年，底比斯、阿尔戈斯（Argos）、科林斯（Corinth）、雅典等希腊城邦组成联盟，向斯巴达主导的伯罗奔尼撒联盟宣战，这场战争被称为“科林斯战争”。在战争之初，斯巴达人在陆战中获得了一系列胜利，但在后来的海战中，斯巴达舰队被波斯和雅典的联军挫败，雅典趁机收复了原属于自己的岛屿。然而到了战争后期，波斯人又开始担心雅典强大带来新的威胁，转而支持斯巴达，最终迫使双方在公元前387年签订和约，达成和解。
这场战争后，雅典的实力开始恢复，斯巴达则丧失了海洋强国的地位，底比斯又一次成为斯巴达的附庸，其国内反对斯巴达的政客遭到了流放，波斯则占领了位于小亚细亚的诸多希腊城邦。
这场科林斯战争完美地实现了波斯帝国的意图，希腊最强大的两个城邦——斯巴达和雅典在斗争中两败俱伤，其余的城邦要么投靠斯巴达，要么倾向雅典，要么只能被波斯人吞并。
底比斯人的运气总是不太好，在希波战争中倒向波斯，在伯罗奔尼撒战争投靠斯巴达，在科林斯战争中联合雅典中，但都没有捞到什么实质性好处。这段时期的底比斯和绝大多数希腊城邦一样，一方面迫切想争取自己的独立与自由，一方面为了生存又不得不投靠更为强大的势力。然而，不久之后，一位底比斯英雄的出现开始改变这一局面，他将带领底比斯取得独立，并战胜斯巴达和雅典，成为希腊世界的霸主。
这位英雄人物是谁呢？他又是如何战胜斯巴达和雅典的呢？
请看下期《希腊城邦底比斯（下）：霸权与毁灭》
注：
图1取自维基百科“古希腊”词条，由暮鸮历史屋翻译
图2取自维基百科“Mycenaean Greece”词条
图3取自Titian的画作《The Rape of Europa》
图4取自Hendrik Goltzius的画作《Cadmus slays the dragon》
图5取自维基百科“Greco-Persian Wars”词条
图8取自维基百科“Trireme”词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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