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历史架空小说 赘婿 愤怒的香蕉著
《赘婿》是一部2011年首发于起点中文网的网络小说,作者为愤怒的香蕉,目前仍然在连载中。
本书主要讲述了主角从现代金融界巨头的身份回到了古代,进入一个商贾之家最没地位的赘婿身体后,涉及到一系列家国天下事的故事。
2017年7月12日,《2017猫片 胡润原创文学IP价值榜》发布,《赘婿》位列第77位。
《赘婿》同名影视剧由郭麒麟、宋轶领衔主演,蒋依依、高曙光、海一天、尚语贤等主演,于2021年2月14日20点首播。
《赘婿》实体书由青岛出版社出版,于2021年2月上市。
一个受够了勾心斗角、生死打拼的金融界巨头回到了古代,进入一商贾之家最没地位的赘婿身体后的休闲故事。家国天下事,本已不欲去碰的他,却又如何能避得过了。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五千年风华烟雨,是非成败转头空!
简介:
武朝末年,岁月峥嵘,天下纷乱,金辽相抗,局势动荡,百年屈辱,终于望见结束的第一缕曙光,天祚帝、完颜阿骨打、吴乞买,成吉思汗铁木真、札木合、赤老温、木华黎、博尔忽、博尔术、秦桧、岳飞、李纲、种师道、唐恪、吴敏、耿南仲、张邦昌,忠臣与奸臣的较量,英雄与枭雄的博弈,胡虏南下,百万铁骑叩雁门,江山沦陷,生灵涂炭,一个国家与民族百年的屈辱与抗争,先行者的哭泣、呐喊与悲怆……
而在这之前一点点,江宁城中,暗流涌动,一个商贾家毫不起眼的小小赘婿,正在很没责任感地过着他那只想吃东西、看表演的悠闲人生……
……
郭麒麟、宋轶主演热播影视剧同名原著。
男主:
宁毅,字立恒,江宁人,父母双亡,曾师从邹夫子(景翰六年去世),因祖父宁子安与苏府太公关系较铁,订下指腹为婚的约定,成为江宁富商苏家长房的上门女婿。结婚当日新娘子逃跑了,自己也被一位对新娘子有兴趣的富家子弟拍了一板砖,昏迷了好几天才醒过来,自此开始了他身为赘婿却波澜壮阔的一生。景翰七年二十岁。
苏檀儿:宁毅正妻,苏府长房苏伯庸独女,家族排行第二,苏府太公苏愈选定的家族第三代继承人,负责长房部分业务。招赘宁毅为婿,结婚当日逃婚十多天,后与宁毅相知、相恋、相守。宁毅在外闯荡期间,苏檀儿坐镇家中,两人可称得上一心同体。曾被刑部总捕头宗非晓逼得跳河逃生,虽然最后安然无恙,但此次事件却成为宁毅下决心弑君造反的导火索。生宁毅长子宁曦。景翰七年十八岁。
小婵:宁毅妻妾之一,本姓许,老家在江宁附近靠近润州的南亭村,四岁卖入苏府,是苏府长房独女苏檀儿的丫鬟,但被苏檀儿当成管理人员培养。景翰八年六月,其父病逝,宁毅随其回乡奔丧,是第一个与宁毅发生“亲密”接触的女人,后于杭州嫁与宁毅为妻。生宁毅次子宁忌。景翰七年十四岁。
聂云竹:宁毅妻妾之一,擅音律,祖籍宣州,本为官宦女子,十岁时因父亲犯事,没入青楼,成为江宁秦淮河畔金风楼最受欢迎的女子之一。景翰五年自赎其身后与丫鬟胡桃居住于秦淮河畔的小楼里,某日清晨因杀鸡落河为宁毅所救,后与宁毅相爱。在宁毅的帮助下,成立“竹记”。生宁毅长女宁雯雯、三女宁霜。景翰七年二十来岁,比宁毅略大。
元锦儿:宁毅妻妾之一,擅舞蹈,生于江南的一个小渔村,因生活所迫,五岁被父母卖入青楼,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后成为金风楼头牌。自赎其身后与聂云竹相伴,初对云竹有点百合倾向,后爱慕宁毅。生宁毅次女宁珂,和登期间,由于武朝派人刺杀宁毅及其家眷,害再次有孕的元锦儿流产(当时并不知道已怀孕)。景翰七年十七岁。
陆红提:宁毅妻妾之一,吕梁山青木寨大当家,武林大宗师。景翰八年端午前夕,于江宁刺杀武烈军都尉宋宪,受伤为宁毅所救,传授宁毅“破六道”,在宁毅的帮助下大力发展青木寨并震慑吕梁山群盗,人称“血菩萨”,后嫁与宁毅为妻。宁毅起兵后,多数时间里由陆红提等人守在身边保护其安全。生宁毅三子宁河。景翰七年二十四岁。
刘西瓜:宁毅妻妾之一,父亲为已逝高手刘大彪,方腊手下霸刀营之主,永乐朝护国公主。在宁毅失陷杭州期间爱上宁毅,为保宁毅性命而与他假结婚,方腊起义失败后退守苗疆蓝寰侗。与宁毅经历一波三折后终成眷属,经宁毅邀请参与造反、抗金等一系列活动。刘西瓜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立志于实现“人人平等”。生宁毅四女宁凝 。景翰十四年(即靖平元年)二十三岁。
开篇3章
第1章 苏家赘婿
他从迷迷糊糊中醒过来,看见的是白色的蚊帐,头上隐隐作痛,不知道这是在怎样的环境里,于是闭上眼睛想了很久,才微微叹了口气。
没有死。
那么,自己现在是在被软禁着?
掀开被子坐起来,大约是昏迷了很久,与身体之间还无法很好的协调,低头看看,衣服的样式怪里怪气的,布料也很差,直到站起在房间的地板上,才发现更多无法协调的东西。
老式的房屋、老式的床、桌椅板凳,虽然用料和做工都不错,但整个房间都是仿古的摆设,也有看起来很棒的瓷器,但任何现代化的电子设备都不存在了。你搞什么,唐明远?想起那戴眼镜的家伙,心中暗骂了一句,随后……
这只手也变了,自己的手……不像是自己的。
他看了看两只显得苍白的手,片刻,才在桌椅前坐下,解开身上的衣服,这具身体……没有弹孔。开什么玩笑?自己明明记得那么多子弹对着自己射过来的,前前后后都有啊,难不成是做了整形手术?不对,这具身体都不是自己的,所有的特征都在表现出这个迹象,特别是在他照了铜镜之后,看见镜子里的那个影像,就能更加确认这一点。
唐明远你在搞什么东西?他曾经是世界上最有经济实力的人之一,能够白手起家到那个地步,自然不会因为一些小疑惑被打倒,现代科技的支持下,只怕任何可能性都是存在的,改变了自己的身体,大范围的彻彻底底的整形吗?有什么必要?目的是什么?想让他承认自己是另一个人,然后不再与他争?这家伙向来优柔寡断,为了保自己一命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但为什么要安排一个这样的房间?
头上缠着绷带,还隐隐有些痛,他推开房门,明媚的阳光便射了进来,令他下意识地伸手遮挡了一下,这是木制楼房的二楼上,从门口看出去,下方、远远仅仅是一个个鳞次栉比的院落与园林,分布的各种楼房,苏杭风格的园林建筑、池塘与山石,美轮美奂地在眼前延伸开去。
没有高楼大厦,看不见任何现代特征。
他吸了一口气,随后吐出来。大手笔啊,唐明远你弄这个得花多少钱才行?他看了几眼,转身朝一边走,立即便有一个声音响起来:“姑爷你……”喔,群众演员。
他这时候心情不好,也没什么兴趣跟这些人多做纠缠,前方那漂亮丫头走过来时,他瞟了一眼,直接伸出手指了指。以前是一力建立起那般庞大金融帝国的掌权者,一旦他真的表现出那股气势,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这丫鬟打扮的女人立即是一个激灵,站在了原地,呐呐说道:“姑爷,你醒来了……”
他从这丫鬟身边走过去,过了几步,才又转回来,有些惫懒地拿起了丫鬟手上拿着的似乎是给他穿的袍子,展开之后,有些郁闷:“这东西怎么穿?”想想丫鬟说的似乎是江浙一带的方言,便又换上方言:“这怎么穿?”
“姑、姑爷,我帮你……”那丫鬟连忙开始替他穿那袍子,两只眼睛疑惑地打量他。啧,演技不错……一边穿,那丫鬟还朝下方喊着:“姑爷醒来了,姑爷醒来了……”于是,更多的人,开始从各个院子里过来了。
穿上袍子,他分开一些过来的丫鬟小子,穿过了院子,头也不回地朝外面走去。
最后……还是被拦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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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之后,
他坐在走廊上看着外面天空中的烟花,叹了口气。
后来还是走出去了,偌大的城市,找不到任何现代化的痕迹,任何建筑、任何人,外面的山泽湖泊都告诉他这是在古代,不可能不是,就全让他倾尽整个金融帝国的力量,也做不出这么天衣无缝的世界,但是这么多的演员,就不可能做到这么完美,这不是楚门的世界,他也不是从出生以来就被关在摄影棚里的楚门。
对于现在的身份也大概清楚了,他叫宁毅,字立恒,目前是江宁富商苏家的一名上门女婿,说起来这个身份有点不光彩,但既然是了,也没有办法,而即便是入赘,其中的情况,这几天看起来,也实在有些复杂。
苏家是江宁有名的富商之一,如今执掌苏家的大房苏伯庸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名叫苏檀儿,对于自己的这个妻子,他目前还没有看见过,据说结婚那天苏家有一批布料出了问题,苏檀儿跑去解决,简单来说,看得出她对这场婚姻的不认同,算是逃婚了。
至于自己,也就是宁毅,据说爷爷那辈与如今苏家太公的关系很铁,说好指腹为婚谁知道生出来都是男的,于是指腹为婚的约定传下来,宁毅的家里却因为意外没落了,到了宁毅,父母双亡,他虽然读了些书,说起来是个文人,但实际上的才学怕也没什么,就是人老实,被苏太公看上当成了上门女婿,宁毅当初是不是愿意,是不是被强迫的他现在是无法追溯了,只是对他入赘的这件事似乎也有好些人不愿意,结婚那天,新娘跑了,婚礼也被要求继续进行,然后,据说是一位也对苏檀儿有兴趣的富家子弟暗中敲了他一板砖,让他昏迷了好几天才醒过来。
这几天他装成被板砖敲了有些迷糊的样子见过了许多苏家人,苏太公也见了一次,情况复杂,但在他来说,也是一眼就看了出来。苏太公的身体很好,如今也是苏家真正的掌权者,都说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如今苏家到苏檀儿与她的几个兄弟也算富到第五代,但情况明显良莠不齐,最争气的于经商最有天赋的,反倒是作为女儿身的苏檀儿。
如果那些大哥二哥之类的厉害一点,如果苏檀儿不是大房的女儿,如果苏檀儿没有经商的天赋和心情,或许一切情况就会不一样,但现在,苏家太公明显是将苏檀儿当成了接班人来培养,之所以选择自己这样的一个上门女婿,或者有几分上代情谊在其中,但最主要的,恐怕还是看准以前的宁毅够老实,别人轻而易举就能压得住。
也是因此,他这个上门女婿的地位,其余几房自然是不高兴的,这些人以前就热衷于给苏檀儿介绍对象,只希望某个富家公子娶走她让她成了泼出去的水,就对这个家庭什么威胁都没有,谁知道苏太公抓住一个指腹为婚的约定强行找了个上门女婿过来,他自然就成了旁人的眼中钉,那天晚上被敲的一板砖,是不是旁人做的,怕还是难说得紧。
想起上辈子的事情。
商场暗战,勾心斗角,他那一辈子的时间似乎都用在了这些事情上面,直到建立起巨大的商业帝国,却还是堤防着内斗,但最后还是被自己的兄弟摆了一道,干掉了。如今再看见这些事情,不由得就觉得好笑,真的是不想再接触这些东西了啊,何况还是这样的小打小闹……
弄清楚该弄清的事情,攒点银子,就离开吧,他这样想着,虽然对目前的他来说对于当上门女婿也没什么概念,不怎么在意这种名分上的事情,但时刻被人盯着,似乎也有些不爽。
至于这个世界,他目前还有些弄不清楚。
江宁,宋朝的时候将南京叫这个名字,但这又不是宋朝,这几天来最令他疑惑的就是历史问题,所见的史书对于历史的记载于未来的世界似乎总有些出入,如今的这个朝代叫做武,如南宋一般定都临安,一些历史细节似乎在隋朝左右就开始变化,到了唐朝已经有大的出入,唐朝之后的诸侯混战,与五代十国类似的格局接着就有武,多了一些名人与流传的诗词,也少了一些,譬如李白,写了些好诗,被人称作诗仙,但是年轻的时候就在长安跟人比剑死掉了,杜甫当了官,因为太迂腐办砸了事情被皇帝砍了头——这事情还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就在史书上留了一小笔。
这个算是什么事啊?量子力学?多重宇宙?
这样想着,不由得觉得很神奇。
武朝与宋朝类似,相当繁华,但说不定也会像宋朝那样被少数民族征服,熟知的历史已经完全乱了,他也懒得去想这些,如今要做的就是收敛一切,对世界熟悉之后就从这个大家族中闪人,然后……做点小买卖,到处旅行一下吧,更多的事情,遇上的时候再说了。
正想着这些事情,喧闹的声音也从外面的院子里响了起来,今天本是节庆,他也是刚从前面过来不久,此时想来又出了些什么事,如此过得不久,那重生过来第一次见到的婢女小婵一路小跑了上来,圆圆的脸蛋红彤彤的:“姑爷,姑爷,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自己这个妻子总是会回来,是一早就已经想到的事情,总不可能因为自己这个丈夫入赘过来,她就真的逃婚永不归家,这十天半个月的空白期,大抵也是她为了让自己看清楚形势的一种警告。这位大小姐性格强势,他是没什么可抱怨的,小婵过来叫他,随后也就拉了他下去,来到从前庭到后院的路上,远远看见一群人走了过来,为首的女子穿着红色披风的身影在人群里格外显眼,想来便是她了。
此时环绕着女子过来的,有二房三房的几名兄弟,也有苏家的婢女与管事,为首的女子身材高挑婀娜,瓜子脸,一头乌黑的长发用束带绑起,直垂到腰际,一边笑着与人说话,一边将大红的披风递给旁边的下人,走到近处,看见宁毅与小婵,先是微微闪过了审视的神情,随后,却是微微福了一身:“相公。”
这还不知道是不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但那苏檀儿的神情却自然之至,仿佛全没有她在新婚那天走掉的事情发生,就像是成婚多年的老夫老妻般走了过来,自然地挽住了宁毅的手,随后才笑着转向其它人:“二哥,你一直想要的白虎皮,檀儿这次可是已经给你找到了,你再不能怪我了哦……”
一位位的,宁毅饶有兴致地看着身边的女人与这些人说话,将一切做得面面俱到,几乎在随意的言辞话语间就做出了完美的暗示,让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随后才一脸琴瑟相和的与宁毅转身:“相公,我们回去吧。”带着三名婢女,与宁毅走向了原本的院子。
这女人长得漂亮,完全是江南水乡柔弱女子的气息,方才的一番行事,虽然也有着内在的强势,但却将这种如书卷,如眉黛般的气息完美地融合到了说话与行事里,在纯粹客观与专业的角度看来,宁毅也不由得有几分欣赏,不过当这种姿态针对他而来,他就觉得有些好笑了。
一路上又是几句看似亲昵实则保持着距离的问候,宁毅自然也淡淡地回答几句,一路上回到院子,没有外人看时,那苏檀儿才自然地放开了手:“相公伤势未愈,这几天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吩咐婵儿就好了……”
这个院落一共两栋小楼房,对面二楼上还贴着大红喜字的新房大概是苏檀儿本来的闺房,宁毅从醒过来便一直住在另一栋,从未上去过那边,此时苏檀儿说完,又是一福身,带着婢女回去自己的房间,宁毅倒也是笑着挥了挥手,算是告别。心中明白,未来如果要住在这里,大概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会是这样的格局了。
挺好的,我不碰你,你也别来烦我,如果能一直清闲,还不会被这个家族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牵涉进去,自己走不走都无所谓了。古代生活,挺悠闲。
另一边,苏檀儿回到了闺房。
这是一间算不上多么特立独行的房间,至少相对于主人的行事与性格来说,这是一间无论从何种角度看都正常无比的少女春闺,红红绿绿的装饰,各种小饰物,除了女红少点,书多点——不过这些东西,大抵也是在正常的范围之内的。
今年十八岁的新婚少女在窗边站了一会儿,解开了缠住头发的那些发带,看了一会儿对面楼房上坐在那儿看烟花的男子,微微叹了口气,随后才关上窗户:“杏儿,你进来一下,娟儿,你去让婵儿过来。”
不一会儿,当婵儿进入房间时,杏儿正在忙忙碌碌地按照小姐的指示摆放着因为要布置成新房而变动的小物件,苏檀儿则正用毛巾擦脸,待她将毛巾移开,小婵连忙走了过去,接过毛巾放回脸盆:“小姐。”
“姑爷这几天怎么样?”
“嗯,姑爷的伤是好了,但是对很多事情好像都很陌生,大夫说可能是因为头上受伤,忘记了一些事情呢。”
“忘记了事情?”
“嗯,大夫说的。”小婵点了点头,“姑爷这几天也在到处走,小婵让了认跟着他,听说他也不去找谁,就在城里城外到处走到处看,好像……真的是忘记了很多事情的样子。”
“随他吧,有其它的事情吗?”
“姑爷这几天跑步。”
“跑步?”
“嗯,他早上天不亮的时候就出去,在秦淮河那边慢慢跑,说是锻炼身体呢,还有,他在房间里,做奇怪的事情……”小婵双手往前一推一缩的,小脸满是疑惑,“趴在地上,就是这样把自己推起来,也说是锻炼身体,婢子觉得好奇怪。”
想象着这个动作,主仆三人在房间里一脸问号,随后苏檀儿才摇了摇头:“锻炼身体……随他吧,还有吗?”
“没有其他事了,姑爷这几天也跟大老爷、老爷、大少爷、二少爷他们见了面,都很和气……嗯,姑爷对谁都很和气,除了……对了……”
“什么?”
“婵儿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姑爷刚刚醒过来的那一天,从房间里走出来,眼神好吓人呢……不对,也不是吓人,就是很有……很有……”小丫鬟仰头想着形容词,“很有威严的样子,跟大老爷差不多……好像也不一样,但是他就看了一眼,婵儿就连动都不敢动了,可能……可能是婵儿看错了……”
小姑娘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苏檀儿想了想,随后笑了起来,当初爷爷说要让宁毅入赘的时候,她其实也过去看了这个人甚至派人调查了的,爷爷之所以选择他,一来是因为上一代有指腹为婚的约定,二来也因为这个人性格实在不强,自己轻而易举就能压住,他家里一贫如洗,虽说是书生,但书没读多少,甚至连一般书生的那种孤傲之气都没有,哪有什么威严可言了,大约是错觉吧,被人打了,刚起来,样子把小婵吓到了而已。不过……
回想到刚才的见面与不多的几句交谈,似乎又与之前看到的那个人有些出入,自己过来挽他的手,跟他说话,还以为他会手足无措窘迫一会儿呢,谁知道他就一路云淡风轻地过来了。
“也好,他心里大概是明白的,这样就行了,安安分分的,老爷已经答应了,我可以这个样子……就这样吧。”她叹了口气,“但你们几个,要对姑爷恭敬一点,我和姑爷的事情,你们不许在外面乱跟人嚼舌根,不论如何,只要没做出损害苏家的事情来,他都是我的相公,知道吗?”
有的时候会把将来想得无比美好,但是到了最后,还是要认命,特别是女人,尤其如此。她已经比一般的女人好很多了,这件事情上,暂时就……
认命吧……
第2章 诗与棋
时间流逝。
转眼间,来到这个古代,已经三个月了,时间也渐渐从春天转向盛夏。园林、假山、楼阁、院落、街道、画舫,宁毅也渐渐熟悉了这个古代的世界,只是许多时候,总会觉得无聊。
大概是以前忙惯了,如今没有电脑没有工作,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总会觉得手痒。苏家是乐于见到他的无聊的,毕竟之前让他入赘,原因就是为了给苏檀儿一个留在自己家里不至于嫁出去的理由,而这个理由,最好还没有太多的不安分。当然,总的来说,他还是在享受着这无聊的一切,每天走走逛逛,看看古代的人情风物,看看古代的仕女,脑子里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最多的还是看见某件事物就想着自己如果来做,能让利润提高多少倍,如何赚钱。
老板当太久,魔怔了……他这样笑骂自己,于是这些事情只是想想,随后又沉淀回脑海深处。
相对于他的悠闲,自己那个名义上的妻子苏檀儿就显然很忙。不过,无论如何的忙,她基本上会按时的回家吃饭,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古代就有古代的好处,女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像男人那样随随便便,退一步说,古代工作的节奏感也没有现代那样让人喘不过去,每天背着电脑,飞机飞这飞那,随时处理大量信息的事情,在信息流通并不迅速的时代里,产生不了这样的工作狂人,你总能找到时间休息,因为你下达了一个命令,那边还没反应过来呢。
大概是将自己当成了真正老实木讷的男人,每天坐在一起吃饭,挑起话题的也总是她,交流信息,活跃一下气氛,宁毅也就随口敷衍两句,他在商场打滚那么多年,也早已养成了随口说话都不会让人觉得是在敷衍的本领,比苏檀儿段数要高得多,于是每次在一起吃饭,宁毅都会想起电影《史密斯夫妇》里的两人。
吃饭完,如果下雨,大家多半在各自的房间里,苏檀儿看书,偶尔随手弹弹琴,做做女红刺绣,他就单纯是看书写字,要不就发呆,偶尔找张纸做做以前常做的商盘推演,为股市做假设之类的,随后又觉得没意思——除非有急事,苏檀儿也会坐了马车出去。若是天气好,宁毅基本是出去闲逛的,苏檀儿也会去看看城里的店铺作坊,两人分道扬镳。
名叫小婵的婢女一直跟着他,几个月来大概就成了专门服侍他的侍女,这也是苏檀儿的安排,看得出来小婵有意与他搞好关系,在房间里收拾东西时总会唠唠叨叨地说些话、家长里短的,或者说小姐今天去了哪里哪里啊,做了什么事情啊,对于这个小姐,看得出来她很佩服也很喜欢,苏檀儿对下人的确是很好的。而宁毅的回应,大抵也就是点头笑笑。出门的时候这个小姑娘总是跟他在后面,有时候他也会过意不去,走得累了就在附近的茶馆坐坐,吃点小点心,小姑娘也会从精致的小荷包里拿出碎银子来付账,让他感觉古代的二世祖大概也就是这样的生活。
现代也差不多,他出门买东西都不用自己刷卡的……额,貌似已经很多年没有真正出门买东西了。
他最近喜欢在秦淮河边看人下棋。
那河边一处并不算太热闹的街道,处于城郊,位置稍稍有些偏,没有大的店铺,路上多是些挑担子来的小商贩,行人也不算多,临河的一棵树下常有个老头在那里摆棋盘,偶尔会有几个老头在那儿看,偶尔也会有些书生过来,旁边有个茶摊,那一次是他与小婵走得累了在这边歇脚,一边喝茶一边就随意看了看,
下棋的两个老头棋艺都很高,他想着不愧是古代,随便两个老家伙都下得这么好。此后就常常过来,一个老头是固定的,对手则常换,不过看久了,大抵也是些熟人,棋艺普遍很高。
这样的脑力劳动,大抵也是他在这边能找到的不多的娱乐之一了。事实上秦淮河是当时公认的最为繁华奢靡的地带,各种画舫妓寨成群,一到晚上便成了不夜天,他每天走着,也常常听说一些风流韵事之类的,只不过凡事要讲分寸,他既然是入赘到苏家,与这类娱乐,大抵是绝缘了。不过他上一世对各种穷奢极欲的事情就已经是阅尽了繁华,现在自然也不会有很大的兴趣。
随后的一天,天气有些阴,但看来下雨还早,他与小婵去到茶摊,又是两个老头在下,大约下了一阵,一名家丁模样的人往这边过来,与一名老人说了几句话,那老人点点头:“秦公,家里有急事,这局棋……”
“眼下不分胜负,算和局如何?”
“如此甚好……”
两人文绉绉地说了几句,随后一名老人走了,摆棋摊的老人开始收子,宁毅一口喝完了手中的茶,站了起来:“没得看了,小婵付账吧。”
小婵正拿出荷包,后方那老人开了口:“这位公子最近都来观棋,想来对此道颇有心得,可愿与老朽手谈一局?”没对手了,随便抓个人。
“呃……”宁毅愣了愣,看看天色,“一般啦……好吧。”
他在老人对面坐了下来,帮忙收棋的时候,自然也有“公子是何方人士”之类之类的事情,宁毅随口回答几句,收完棋,猜子,宁毅执白先行,他也不客气,拿着棋子啪的放上去。
“呃,这开局……”那老人看他一眼,随后只是皱了皱眉,跟着下。
如此你一子我一子的大概下了十几手,那老人眉头皱得更深,疑惑地开口道:“公子的棋艺,敢问是跟何人所学?”
“看棋谱自己琢磨的。”
“哦,难怪……”
这句话后,老人倒也不再多说,河边的树下两人默默地对弈,小婵坐在一边,偶尔抬头看看天色,她对围棋实在不懂,只是觉得越下那老人便想得越久,一头皱纹更深了,不时抬头看看宁毅,或者偶尔摇摇头,棋盘上白子声势浩大,黑子渐渐被杀得七零八落。
大约一个多时辰后,老人投子认负,抬起头来认真打量了宁毅片刻,宁毅还是那副淡淡的似乎觉得一切都很有趣的模样:“公子的棋力……高超,只是下棋的手段上,是否有些……”这老人斟酌着用词,宁毅收拾着棋子,倒是笑了笑:“下棋求胜,就像两军对垒,哪有手段之分?”
“下棋乃君子之学……”
“老人家觉得下棋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心性。”宁毅随口说着,将棋子一颗颗地收回来,“准吗?”
老人愣了愣,微一沉吟,随后倒也摇头笑笑,伸手收拾棋子:“倒是不怎么准。”
收拾好棋盘,眼看天阴欲雨,宁毅与小婵往苏府的方向回去,一路上,小婵看他的眼神倒是变得有些讶异,忍不住问道:“姑爷赢了?”
“啊,以后怕是不好再过去看棋了。”
“为什么啊?”
“你看他不是觉得我是坏人了么?”
“下盘棋就觉得姑爷是坏人?”小姑娘回头看了一眼,“准是因为姑爷赢了他,他生气了……老公公气量真小。”
这话自然也只是随口说说,那老人也是颇有涵养的人,自然不会为了这种事情而生气,只是这时候的围棋很讲分寸,朋友间下棋,光明正大,点到为止,一些咄咄逼人甚至死缠烂打失了风度的手法就不会乱用,但下棋这种事情之于宁毅不过是单纯的脑力博弈,再加上双方信息量的不平衡,尽管老人也有着相当高的棋力,还是被宁毅接二连三的小手段杀得溃不成军,也算是给宁毅的心里带来了现代人欺负古代人的小小满足感。
这天回到家,苏檀儿也正从外面回来,名叫杏儿的小丫鬟正招呼着几个人往小姐的房间搬布料,大概是新货,花花绿绿的。眼见他们回来,楼上的娟儿倒是捧了一个大木盒下来:“姑爷,姑爷,小姐听说姑爷很喜欢下棋,今日上街看见了,特意买回来送给姑爷的。”实际上是别人送的礼,苏檀儿用不上,顺手拿回来的,却是个装了围棋的盒子。宁毅倒是吓了一跳:“这样,替我谢谢娘子了。”
“姑爷自己谢吧。”小姑娘嘻嘻一笑,又跑上楼去,宁毅摇了摇头,端了围棋回房,这边又没什么认识的人,跟谁下呢?
娟儿回了房间,几个搬货的人已经从院子里出去,她学了宁毅的声音:“小姐,姑爷说‘替我谢谢娘子了’。”随后被正在看账册的苏檀儿顺手敲了一下额头,主仆几人算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虽然讲着尊卑,但一向也有着如同姐妹般亲昵的感情,不过苏檀儿在忙碌的时候,倒也不好开太多的玩笑,看完账册,苏檀儿仔细看了看那些布匹,这时候婵儿、杏儿也进来了。看见婵儿,她倒是笑了笑:“今天又跟着姑爷出去看下棋了?”
“嗯。”婵儿小脑袋摇了摇,“看不懂。”
“围棋我也不喜欢。”苏檀儿晃了晃脑袋,出门回家地忙了一个上午,这时候才稍稍能休息一下,顺手拿起桌上摆着的一张宣纸,皱起了眉头问婵儿:“这真的是姑爷写的诗?”
那宣纸是婵儿早上顺手拿过来的,这时探头看了看,便即确认:“是啊,我看见姑爷写的,说练字呢。”
苏檀儿又皱眉看了几眼,方才放下来,这诗是婵儿早上仓促拿过来的,随后苏檀儿便准备出门,到处跑了半个上午,回来才有时间看,方才在下面的杏儿也还没有看过,见小姐表情丰富,感兴趣地过来瞧。三个丫鬟其实都有学过诗文算数,这时拿在手中,却也将小脸皱成了包子。
“三藕浮碧池……筏可有嫒思,露珠……湿沙壁,暮幽晓寂寂……什么意思啊?”
另一边的房间里,宁毅站在桌前整理着宣纸稿,准备拿去扔掉或烧掉,他昨天练字写了十页,这才发现少了张,略想了想,却是摇头笑了起来:“你们能看懂就怪了……”
随后,下起雷雨来。
夏季的大雨来的就是猛烈,漫天声响中,天色暗得像是到了傍晚,不过这样的天气里推开了窗户,看着外面浸在大雨中的那一片园林宅邸,倒也颇有悠闲的意味,从这边看过去,偶尔也能瞧见苏檀儿与几个小丫鬟在对面房间里走动的情景。不一会儿,婵儿拿着一些颜色的布料过来时,宁毅正在书桌前打开那盒围棋看:“姑爷,小姐说这是新进的丝绸,让婢子给姑爷量量,做身衣服呢,姑爷看看喜欢哪种颜色吧。”
“随便。”
“做新衣服可不能随便。”小姑娘嘟嘟囔囔地说着,拿起软尺给宁毅量了身高体长。宁毅看着外面的大雨,随后看看身边的小姑娘。
“下午有事吗?”
“没什么事呢。”
“来下棋吧。”
“婢子不会围棋。”
“不下围棋,我教你下五子棋。”
“五子棋?”小姑娘抬头望着他,眼中闪过迷惑的神色,没听说过这种棋啊……
于是,这个向来有些安静的小院落,到得下午,便常常能听见有小姑娘的欢呼声响起来了,虽然平日里还算得上安静沉稳,但苏檀儿十八岁,她身边的三个小丫鬟都只是十四十五岁的年纪,真遇上有趣的事情,也难免有些忘形。另一边的房间里,苏檀儿坐在窗前看书,杏儿与娟儿两个小丫头正排排坐在小板凳上刺绣,偶尔听见对面的雨声中隐约传来“我赢了我赢了”的欢呼声,就免不了好奇地抬头望望,如此重复几次,杏儿被针扎破了手指,将指尖吮在嘴里疑惑地往那边张望。
“婵儿这丫头,怎么了呢……”
第3章 群像:老叟、小婢与2世祖
日子过得无聊,说好听一点当然便是悠闲,连续下雨的时间里,跟小姑娘下下五子棋,偶尔练练毛笔字,看看古文书籍,虽然在娱乐性上与现代的小说无法相比,但他一向是耐得住这种单调的人,既然来到了古代,端着一本没有标点符号的书看上半天,一字一句地弄清楚意思,在他来说,也算不上有多痛苦。
当然,其它乱七八糟的事情,几个月里,自然也有。
新姑爷进门,又是入赘,这个年代里,一向是没什么地位的,苏家的情况,其实又比较复杂。如今苏家真正的掌权者是苏檀儿如今仍然在世的爷爷,一般人叫他老太公,老太公有三个亲生儿子,分成了大房二房三房,对外掌权的是大房,也就是苏檀儿的父亲苏伯庸,而苏伯庸又只有苏檀儿这一个女儿,偏偏苏檀儿在经商上颇有能力,直接压倒了其余两房的男丁,成为了这复杂关系的主因,其余两房的男丁一向希望苏檀儿将来能嫁出去成了泼出去的水,他们就有机会在将来继承苏家,如今来了个入赘的家伙让他们希望破灭,平日里见到了,就算收敛着不做冷嘲热讽,一个白眼总是少不了的。
除了主系的这三房,苏老太公同样也有兄弟姐妹,苏氏一族如今开枝散叶规模庞大,单是与苏檀儿攀得上堂兄表妹身份的就不下三四十,无论关系亲疏好坏,对于他这个入赘姑爷,多半都称不上热络——当然若是热络他反而很伤脑筋,单是大家大族的,每天晚上在一块吃饭,情况就变得比较尴尬,他只能坐在一边数绵羊,除了他的岳父、岳母、两个姨娘以及苏檀儿,大抵不会有人跟他说话,颇为无聊,而这几个人说话也没什么营养,令他更感无聊,吃个饭嘛……端回房吃多好……
他自然不会怕这种被孤立的无聊感,曾经的阅历足以让他如今轻松面对一切情况,但退一步说,当然也没人喜欢或是追求这种感觉,他如今看下围棋看得津津有味,若有得选择,自然还是大家一起打麻将更爽快。
利益纠结、勾心斗角,至少暂时还没有波及到他的身上来,当然,若是留在这里迟早总会有些风浪,但问题并不大,苏太公、苏伯庸都健在,一个家族的小大小闹再怎样都是有限,当然,他如今寄居苏家,眼前的第一个问题,其实是工作。
醒来的时候是因为脑袋上被敲了一板砖,他又有些记忆丧失的样子,许多事情都暂时搁置了,后来渐渐康复,苏家人没对他有什么期待,但若真的太过无所事事,当然也不好,到了最近,才有人提起他想干点什么的问题。这问题他也不清楚,经商,到某个分店当当掌柜、账房——当然更有可能是当当监督之类的——这些其实很没必要了,他也懒得再去接触,看岳父那边的态度,似乎是有意让他去苏家自办的私塾当个先生,自己也可以做做学问,毕竟他以前给人的形象就是个傻读书的穷书生。
这件事情提出来之后,被苏老太公暂时的否决了,说是再过段时间,让他自己看看想干什么,不过在宁毅看来,过段时间去当教书先生的事情,大概已经能够确定。他跟苏老太公也有过几次谈话,大抵是老太公说说祖上的交情,叙叙家常,但老人家能够撑起这样一个大家族,自然也是个精明人物,大抵是看出了他最近的气质跟以前那个书呆子有些不同,才将时间放长了一点。
他最近当然也没有刻意掩饰太多,非要让自己看起来就像个傻书呆,日子还长,掩饰不是办法,他一直用着观光的心态来看着这一切。
当然,从气质举止上大概能看出一部分的性格,但要就这样确定某某人如何如何,适合经商还是适合教书,或是这人是好人还是坏人,那就如同下围棋观人品一样,是根本不可能的,只要不作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来,如此持续一段时间,老太公观察得无聊了,大抵也会安排他去教书。
挺好的。
虽然上辈子并非什么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但来了这里,古文总是看得懂,他以前的身份也不是什么大儒,应该没人对他抱太高的期待,若要教书,保守一点就是让学生摇晃着脑袋每天背文章,也就勉强及格了,兴致好的时候拿点现代知识出来忽悠人也没什么问题,如此住在苏家,也算是名正言顺了。若是要离开,在一个人都不认识的现在,那是完全不用去想的,就算在现代,要过得好一点,都要有相当的关系,古代就尤其如此,哪怕曾经建立起那样巨大的商业帝国,他也不会认为自己到古代拿了几两银子就能“天下任我去得”,无论如何,苏家目前还是个最好的避风港。
雨连续下了好几天,也就在家里呆了几天,偶尔看见对面小楼的三名主仆撑了油纸伞匆匆忙忙地出去,也能看见她们在雨里回来的身影,廊院阁楼,园林亭台,细雨潇潇,将白石青瓦冲刷得格外清澈,她们就从那边过来,或湖绿或白皙或淡红色的衣裙,这年头的仕女才是真正有仕女气质的,与现代经过包装的女人不同,无论如何表演,那些女人都有着烟火或铜臭的气息,这时候看了,才会觉得一切犹如水墨画中一样,她们从外面赶回来,避过了滴水的屋檐,在楼梯边轻拍着被打湿的衣物,随后上楼……到得天色夕暮,也有一盏盏的火光从延绵的院落间亮起来,深红、暗红色的光晕,有的固定了,有的游动着,黑夜间格外有着古代深宅大院的气息。
当然,这本就是古代的深宅大院。
五子棋上手简单,要精通也不难,小婵很快就学会了并且成为大师,在此后的几天里,宁毅再跟她下,就一直是输多赢少的局面,并且这种娱乐以极快的速度“传染”到了对面的小楼里,三天后的傍晚,宁毅点了油灯看书,小婵来看了好几次,确定他没有吩咐方才离开,宁毅和上书卷到廊道上走动的时候,便看见下方的院廊中,少女捧着围棋棋盘往对面小楼走的情景,随后与杏儿娟儿进了对面一楼的房间,灯光亮起来,便能看见三人在里面下棋的情景,偶尔便有剪影指手画脚,雀跃不已,小婵那丫头大概在叽叽喳喳地教两位姐妹方法。倒也不由得好笑。
这大雨的天气持续了好些天方才停了。虽然之前跟小婵说不好再去秦淮河边看围棋,但自然是一句笑言,果然,这次过去那摆棋的秦姓老者便注意到了他,打个招呼。
不久之后,这老人与朋友下完一局,笑着冲旁边观战的宁毅招手,先是将他与那对战的朋友做一番介绍,然后自然便是宁毅与那人的互相打招呼,基本的礼数到了之后,便让他也大概说说对方才那盘棋的看法,虽然不至于太认真,但每盘棋过后,若有妙手,棋友之间检讨或显摆一番那也是必要的,性质也就等同于下完后说几句“若我不这样就不会输……”之类的话。老人既然邀他参与,自然算是认可了他的围棋水准,随后便也做出了邀请。
“宁公子可有兴趣,再来对弈一局?”
宁毅笑着点头答应,一边收棋子,老人一边笑着说话。
“这些日子下雨在家,曾与几位好友回忆当日的那局棋,宁公子颇多妙手,发人深思。为此老朽已心痒多日,今日雨停出门,公子果然来了,哈哈……”
虽然那一天多少有些认为宁毅的下棋方法不够“君子”,但他毕竟也没有把这个太放在心上,反倒作为棋手来说,陡然看见这样新颖的下棋手法,时间越久,越在心中回忆、推演,越是有些“耿耿于怀”起来。就这样一边闲聊一边下了一局,老人却又是输了,宁毅与他稍稍做了一番推演,再下了一局,见天色不早方才回家。
第二天继续过来,而没过多久,他将来的“工作”问题,也终于定下来了。
七月初一全家人一块吃饭,苏老太公便问起了宁毅有关养伤的事情,随后提起书院有一位老师即将远行,询问宁毅愿不愿意去书院任教。老人家态度和蔼,但以他在家中的地位,话一出口,基本也就是定了,宁毅之前也有了心理准备,自然点头答应下来,随后老太公便叫来掌管家族中书院的老二苏仲堪,让他待之前的老师离开后便代为安排。
距离那位老师离开还有一段时间,主要消磨时间的方法还是跑去下围棋,其余便是看书、练字、与小婵下五子棋之类的。如此又是一个多月下来,与苏家人的关系没什么大的发展,跟那秦淮河边街道上的一些人倒是熟悉了起来。
这边街道风景还好,绿树成荫,但地处稍偏,没什么大的商铺,除了旁边的茶铺稍稍固定,早上也会有几个卖早点或是买菜的小贩过来,周围的房屋稀稀疏疏,一些沿河而建的房屋一头会伸出水面,如同河边的吊脚楼一般,偶尔看见有人下到河边洗衣取水之类的。
秦姓的老者家境应该不错,是颇有学问的渊博之士,见多识广,说是古代学人迂腐,但这老人家倒并不是这样。绝不会满口之乎者也,也不会动辄圣人有云,说话、见事极懂变通,但若细细咀嚼,中心却是不离孔孟之道,这才是真正懂孔孟的人。
孔孟之学若脱去为统治而变的那层外衣,核心的部分其实还是古人总结归纳的人生道理,哲学层面上许多东西都是放诸四海而皆准,宁毅跟这老人算是说得上话,偶尔闲聊倒也不必顾忌太多,这老人以前估计还做过官,这时老了,便每日里无聊出来摆棋摊。他家就住在附近,有个五十多岁的妻子,另外还有个大概三十多岁长得漂亮的小妾,偶尔会出来送午饭,宁毅便也见了两面。
老人也有些固定的棋友,大抵也都是有学问的老者,有家境殷实的,也有看来两袖清风的,起先宁毅大都是坐在一旁看,后来便也渐渐能参与进去在检讨的时候说上几句。自然也会有人自持身份,对他一个小辈的说法做出批评的,譬如有个姓董的老者就对他那些不择手段的小技法做出过批评,他态度倨傲,宁毅也就懒得理他,跟这种老人家争辩原则上的东西最没意思。
每日坐在那茶摊边,自然要吃些东西喝些茶,与那茶摊的老板一家倒也熟了。小婵无聊,偶尔会跟那茶摊老板的女儿坐在一边叽叽喳喳地说话,最初一段时间那茶摊老板的女儿据说还有些害羞地打听过宁毅的背景,待知道宁毅是苏家赘婿的时候才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因为看起来,宁毅算是个家境很好的贵公子,每日可以带着个丫鬟到处走就是证明,而他能跟秦老说上话聊上天,偶尔还会说些旁人听不懂的东西,就证明他很有学问,如果能嫁给他……可惜是个入赘的。
下棋的时候聊天,最初的时候自然还是在和谐友好的气氛下进行,两个星期以后便算是熟悉了,老人或许会觉得宁毅随口说的一些话发人深省,但当然也有觉得离经叛道的时候,这个算是风俗的不同。宁毅不拘小节,两人便一边下棋一边议论一番,一个月后,便又认真地说起了有关他身份的问题。
宁毅对于自己的身份并没有多少掩饰,之前也有说起来,老人只是“哦”地点了点头,那时候仅仅是当做新认识的棋友,这时候大家能聊得来,勉强算是个忘年之交后,再提起的意思自然便不一样了。
“你这人倒也算是不学有术的,入赘的事情……真是可惜了……”
宁毅对于经史子集并没有过多涉猎,死记硬背的功课不佳,不算科班出身。秦老在这方面算是个大儒,双方接触了这么久,自然便看出了这一点,因而给了个“不学有术”的评价,实际上已经是很高的赞誉了,宁毅却也是笑笑。
“入赘也没什么不好的,你看我每天出来喝喝茶,下下棋,钱有小婵给,吃住待遇都不错,过些日子去当老师,教教一帮学生又没什么负担,我这人好吃懒做,已经很不错了。”
话是这样说,但这年头赘婿的身份比一般人家正妻的身份都要低,妻子进门,过世后灵位可以摆进祠堂,赘婿连进祠堂的资格都没有,与小妾无异,真是做什么都被人低看几眼,基本已经断了一切追名逐利的道路,只能作为苏家的附属品打拼。宁毅前世阅尽铅华,但一般的年轻人哪有这样的心境,秦老大抵是见他有些才学,不免为之扼腕。
“……何况,那苏家又是商人之家,商人逐利之余,虽也好名,但是便算你有才有识,功名利禄之事,怕是终究落不到你的身上了。”
老人说这话,自是因为他看得深入,先且不论外界对一赘婿的态度,就算宁毅真有才学,苏家也不会希望他跑去应试中了功名。当初让他入赘过来,本就是见他是个书呆子,苏老太公是个重义之人,记着与宁毅长辈的约定,而宁毅也算是沾些文气,但不至于是真有多博学,入赘过来苏檀儿也能压得住,即便在宁毅的角度看来,以往的那个书呆子其实也是沾了光的,对苏家并无腹诽之意,便只是一笑置之。不过,听得老人家议论苏家是非,坐一旁无意间听到的小婵倒是涨红了脸,忍不住凑过来了。
“老……老爷爷,姑爷到苏家之后,小姐可没亏待过姑爷呢,小姐是很好的人,以后也不会亏待姑爷的!”
小丫头神情紧张,认真得一塌糊涂。她从小在苏檀儿的身边长大,情同姐妹,这时候不见得能听出老人说话背后的深意,只是大概知道老人家是在议论苏家的不是。一般的家庭主人跟外人交谈是小丫鬟大抵没有说话插嘴的余地,但赘婿身份特殊,有很给面子的,也有丫鬟都不屑一顾的,但小婵跟在苏檀儿身边,教养极好,自然不会是后者,只是紧张着小姐乃至于苏家的声誉,也不知鼓了多大勇气才说出这中带着反驳意思的话来,双手在身前握起小拳头,紧张兮兮。
以往小婵总是安安静静地呆在旁边,乖巧懂事,秦老倒也已经习惯了这小丫鬟的存在,这时候微微愣了愣,宁毅那边望了小婵几眼,却已经笑了出来,举手落下一子。
“哈哈,你这老头,咸吃萝卜淡操心,这下可是得罪小婵了吧。你这话要是在苏家传出去,吃亏的可就是我了。”
老人也笑了起来:“哈哈,失言了失言了,好教小婵姑娘知晓,老朽此言,并没有指责苏家的意思在其中,不过妄论他人家事,的确是老朽失言了,抱歉抱歉……”
他豁达地向小婵道歉一番,小婵倒也不见得生气,只是认真,那紧张认真的表情直到与宁毅离开都没有褪去,甚至像是更浓了几分,一路上低着头跟在宁毅身后,本就娇小的身体似乎因为那沉默变得更小了一些,宁毅无奈地撇了撇嘴,回头安慰:“怎么了啊?还生气呢。”
话还没说完,便见小婵肩膀一缩,小嘴一扁,眼泪如断线珍珠一般自眼中滚落出来了。
事情似乎挺严重……宁毅愣了愣,随后放柔和了声音:“到底怎么了?”
“小婵……”那小丫头哽咽一声,抬起头望着他,“小婵虽然是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小丫鬟,可也不会拿这种事情乱嚼舌根的,姑爷你说要是话会传开,那就是指小婵、指小婵……不本分……”
小婵耸动肩膀,哽咽更甚,宁毅望她半晌,原本以为这小丫头一路上都为了那老头的说话在闷闷不乐,谁知道是为了自己的那句玩笑而感到委屈,随后也是忍不住失笑出声。
“姑爷……你还……咕——”
小丫头哽咽的话还没说完便漏了风,却是宁毅忽然伸出双手,掐住她的两边脸颊将她的脸拉成了一张大饼,这下子轮到小丫头愣在那儿了,两只眼睛都瞪得圆了,如同灯笼一般,眨了两下,宁毅放开她的脸,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走了。”转身离开。
过得片刻,小丫头跟了上来,一脸受到惊吓的样子,同时也是满脸的彤红色:“姑爷、姑爷,你……”她想要声讨宁毅方才的行为。事实上这事可大可小,之前几个月的时间里,两人算得上是朝夕相处,偶尔小婵帮忙他量衣服,更多的是穿衣服,身体的接触其实是有的,但那都算得上是无意间的触碰。
宁毅来的这段历史基本已经走岔了路,但武朝与宋朝其实非常类似,虽然程朱理学没有丝毫不差的出现,然而到这时候,男女大防也已经颇多讲究了。小婵是个丫鬟,要服侍身边的人,不可能跟一般女子那样要求,若苏檀儿是嫁给宁毅,她作为三个丫鬟之一,以后是宁毅的侍寝小妾几乎是可以确定的事情,那就没什么问题,但现在宁毅是入赘到苏家,一切其实是苏檀儿说了算。
赘婿毕竟身份地位低下,就民间来说,普遍认为稍稍有骨气或有坚持的男子都不会入赘,这也是因为许许多多的家庭中赘婿的地位其实与奴隶无异,多数女子的家人对于入赘的男子只当养个长工。当然,各家各户的情况多有不同,夫妻感情若好的,或是赘婿其实有些本事的,在家里自然也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这也并不出奇。
在苏家,苏老太公惦记着前几辈的交情,对宁毅其实蛮照顾,家里人也就不会明着鄙视他。苏檀儿虽然曾经对这亲事表示过反抗,不过这时对待宁毅的态度也算得上平和。但即便是这样,或者以后两人的关系再有发展,成了真的夫妻,她日后会允许宁毅跟婵儿有亲密关系的可能性也不高。虽然三个丫鬟都是从小跟着苏檀儿,苏檀儿日后做事,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放开这三个家养的小丫头,但更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或许是将她们许配给某些忠心也比较有前途的下人,同时将她们一辈子留在苏家。
当然这只是个随手的恶作剧,宁毅未必会想这么多,小丫头自然也想不到太复杂,但就算她不生气,毕竟还是有几分害羞,此时面红耳赤又气鼓鼓地冲上来,努力归纳着足以形容宁毅这登徒子行径的话语,最后也只是说道:“姑爷你、你欺负人!”
“嗯。”宁毅点点头,耸了耸肩,“就欺负你了,你怎么滴吧?”
“滴吧……”婵儿眨了眨眼睛,随后又生起气来,“又说婵儿听不懂的话……”
“哈哈。”街道边,宁毅有些开心地笑了起来。
刚刚到这里时,心情其实还是蛮阴郁的,不过最近无聊了这么久,阴郁的心情也就渐渐散开,感觉到古代就是欺负人来了,拿围棋欺负一下老学究,现在再欺负一下小丫头,其实蛮有趣的。
如此一路朝回家的方向走去,小婵在身后蹦蹦跳跳地跟着说话,起先还有些害羞,然后便碎碎念碎碎念地说到其它方面的琐事上去了,一路走到距离苏家不远的相对繁荣的街道时,倒是有一个人陡然走过来打招呼,将两人拦住了。
苏家家人众多,每日从这边回来,也常常会遇上一些苏家人,有愿意跟宁毅打招呼的,也有不屑跟他说话的,少数的时候还会遇上苏檀儿从这边回去,因为街道旁就有一家苏氏布行。此时那男子正是从苏家的布行出来,年纪也是二十出头,拿着一柄折扇,风流才子的模样,远远的哈哈一拱手:“宁兄,真巧。”随后带着两名小厮走过来了。
估计是以前这身体的主人认识的人,这时候宁毅却认不出来。疑惑中目光一扫,却见苏檀儿的马车也停在不远处的道旁,布行当中有一颗小脑袋晃了晃,朝这边看一眼,旋即又跑到里面去了,那是跟着苏檀儿的杏儿,看见了宁毅与婵儿,于是跑去叫苏檀儿出来。
那男子笑着逐渐走近,宁毅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应付这种事情非常简单,正准备笑着打招呼,身后的婵儿拉了拉他的衣角:“姑爷,那是大川布行的薛公子。”言语之中,微微有些心神不宁。
宁毅反应过来,人虽然没见过,但这人倒的确是听过了。
来到这个时代之后装作失忆,对于之前自己的身份问题,打听过一些,总归是一段简单的人生,但苏家人例如婵儿杏儿说起来的时候,总有些避讳的地方,例如成亲那天晚上苏檀儿跑掉的事情,他被人敲了一板砖的事情。
但就算避讳,几个月下来,宁毅对该知道的东西也是已经知道,当初偷偷摸摸拿板砖敲这一下的,应该就是眼前这大川布行的薛进吧,小婵此时心神不宁,估计也是害怕宁毅生气,做出什么事情来反而吃了亏。
不过宁毅哪里会把什么复杂的表情摆到脸上,这时候之事笑着点了点头:“哦,薛公子吗,你好。”
他笑容自然,态度平和,对面的薛进倒是微微愣了愣,望望身边的两名跟班,随后又笑起来:“听说宁兄在成亲那日不慎受伤,竟然有些失忆。小弟那日原本也在,因为有事提前离开,后来抽不出空,倒是未曾前去探望,怎么……真有失忆之事?宁兄莫非真的记不起小弟了?”
对面,宁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带着诚恳的、浓浓的歉意,露出赔罪的笑容:“以前的事情,真是……呵,薛兄见谅、见谅……”
薛进带着复杂的目光狐疑地瞪他,这时候,对面的店门口,苏檀儿也已经皱着眉头赶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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