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 男上加男下
“选择么?陛下的好意,我慕容黎心领了。你们二位,我都不会选。”
黑明状似为难地看着慕容黎,“这样么?现在寡人只是随口问问而已,以后,可由不得你了。”
慕容黎凝眉不语。
黑明理了理衣袖,随口说道,“不信,你等着瞧。”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
“皇兄,你这脸怎么了?”执明关切地看着黑明肿了的面颊。
黑明低头继续批阅奏折,云淡风轻地道,“撞了。”
执明道,“啊?怎么会这样?疼不疼的?要不要宣个医丞看看?”
黑明合上奏本,揉了揉眉心,“倒也没甚要紧。只是近日奏折繁多,连日批阅奏折,难免肩膀酸痛。”
“皇兄辛苦了,就让我给你按摩按摩吧。”执明撸起袖子,不轻不重地给黑明按摩着肩膀两侧,“这个力道可以吗?”
“尚可。”黑明状似不经意地问,“明明,你与那慕容黎进展如何了?”
执明羞涩一笑,“皇兄是在打探敌情吗?”
“……算是吧。”黑明眼神复杂,“你们相处很愉快?”
执明一下下按着肩膀,道,“那是自然。皇兄,我觉得阿离心里定然是有我的。你不要说我自恋,我就是有这种感觉。他待我挺好的的,还……”想起两人甜蜜的过往,执明笑得有些腼腆。不过很快他话锋一转,“只是奇怪的是,阿离最近又不怎么爱说话了。皇兄你说,他是不是心情不好呢?还是瑶光出了什么事情?”
黑明道,“你也莫要太担心他。男人就像手中的沙子,你握得太紧,反而不妥。”
执明笑了,“现在还是紧着些好。似阿离这般天人之姿,若是被别人觊觎了,可怎生好?哥哥才是我我唯一的对手。”
断断不要有旁人介入。
慕容德小嘴一直叭叭叭个不停,细数天权皇的种种优点,直把那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最后战略得总结一句,“阿黎啊,这天权皇这么好,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慕容黎一直孤傲地站在一旁,任凭慕容德把嘴巴说干也并未有多余之话。
这让慕容德很是头疼。
“阿黎啊,瑶光之生死荣辱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你还是嫁了吧。”
慕容黎清冷地开了口,“黑明与儿臣并未有任何感情基础,就算联姻了,未必能改变什么。”
慕容德不赞同地道,“听闻天权皇清心寡欲、不近美色,枯木尚能逢春,更何况他正直风华。本王的阿离,生得那么好看……”
这话说的……
他父王现在真真像上赶着把他卖了,还倒贴一大堆财物的那种。
黑明哪里像清心寡欲了?看他的那个眼神恨不得要把他吃了。
他本可以选择执明,只可惜……
“说不准他有隐疾。”慕容黎一句话噎得慕容德半天张不开口。
慕容德忽然觉得慕容黎说得甚有道理,哪有一国之君二十多岁还不立妃嫔的?说不准真的有些毛病。
所以才一直对这次联姻不温不火的态度。
那里有毛病的话,可就难办了?
要不命人将瑶光珍藏多年的大象鞭赠予天权皇?
唉……
“阿离,用膳了否?”执明一脸期待地凝视着慕容黎。
“已用。”慕容黎的表情略冷淡。
执明有些失落地道,“用了啊,本王原本打算请阿离一同出去吃呢。不过阿离晚上有时间吗?咱们一起出去玩?”
“晚上也有约了。”
“那阿离明日有时间吗?”执明尽量掩饰眼中的失落。
“明日也忙。父王找我有事,我先走了。”
“站住。”执明站在慕容黎的身后喊道,“你有什么话跟本王说清楚行吗?”
“王爷想要我说什么?”
执明走到慕容黎的身前,凝视着他的眼神,“人人都说,你会嫁给兄长。我知道,本王一介纨绔子弟,你本就瞧不上,他们也觉得兄长会更适合你。只有我傻傻的以为,你会是我的。慕容黎,你是不是从未喜欢过本王?”喉头略堵,一颗心也生疼得厉害,眼睛更是不争气得酸了,好像要落泪了,“都是本王在一厢情愿,自欺欺人对吗?”
你从来不是一厢情愿啊,可为何你会跟你兄长有那样的心灵感应呢?
慕容黎看着眼眶通红的执明,“执明,你到底想说什么?”
执明极认真地凝视着慕容黎,“本王喜欢你,离不开你,你明白吗?”
“那你哥哥怎么办?”慕容黎的声音有些缥缈。
“这与我哥有什么关系?”执明很是不解。
“你们有那样的心灵感应。有一日若你与我成婚,他什么都知道。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无法接受。”
执明喃喃道,“阿离……”
“执明,当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你猜我是什么感觉呢?我曾经真的对你,有过不一样的期许。知道真相那一刻,简直五雷轰顶。我那时候还以为自己只是在做梦。”慕容黎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执明,“你喜欢我,所以敬我、爱我、怜我,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我都很感动。可是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
执明脸色惨淡,泪流满面,“阿离,本王放不下你,真的放不下。本王一点儿也不想与你分开。”
“执明,你放手吧。”
这句话清清冷冷,如冰锥子,狠狠地往执明的心窝子捅。
执明回宫的时候,将自己关在房间,边哭边喝酒。
“青天白日的,你喝这么多酒作甚?”黑明一把夺过执明手中的酒坛,放置一旁。
执明眼睛都哭肿了,脸上都是泪痕,全身像没有骨头一般瘫在地上,“哥,我今天心情好,想喝个痛快。”
黑明道,“看你这副模样,你到底怎么了?”
执明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阿离他,不要我了。呜呜呜……”
黑明大怒,“这个慕容黎眼瞎吗?我弟弟这么优秀,寡人这就去收拾他。”
执明哭得一抽一抽的,很是可怜,“不怪他,他知道我们心灵感应的事情了,说接受不了。呜呜呜……”
慕容德的脑海一直在想黎儿说的黑明不行这件事。
他唤来长史,面容凝重地说了这件事。
长史反倒笑笑,“天权皇行与不行,试试不就知道了?”
慕容德脸瞬间黑了,“找谁试?”
长史刻意压低了声音,“王上不是希望天权与瑶光联姻吗?那么不妨让殿下来试,岂不是两全其美?咱们可以下药啊。”
慕容德沉吟了半晌,才道,“你说的不错。若是那天权皇真的宠幸了黎儿,则两国必然联姻。”
黎儿,父王对不住你啊。
怪就怪你身在王室吧。
黑明对执明说道,“明明,你能放下慕容黎吗?即使慕容黎对你说了那样的话,他说不能接受那样的你,你会因此放弃他吗?”
执明眼睛红肿,坚定地摇了摇头。
黑明微笑道,“你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嫁予别人,从此与你再无瓜葛吗?”
执明道,“可是哥哥,阿离他……”
黑明笑得很是宽容,眼神宠溺地看着执明,“向来只有咱们想得到,没有他能拒绝的道理。只要你不想放弃,那么慕容黎注定是逃不掉的。”
执明脸上的泪干了,有些疑惑地注视着黑明。
慕容德邀黑明去府上赏月,黑明欣然前往。
月华在苍茫的天际上,繁星闪烁。
徐徐的夜风吹拂在黑明的脸颊上。
慕容德笑着的让黑明坐上座,黑明也没有推辞。
席间,慕容德谈起了瑶光的风土人情,最后话风一转,忽然提到了慕容黎的小时候,“黎儿呀,从小就很听话,成绩优异。 学宫夫子曾说,瑶光的王侯子弟众多却都不如他。本王自小视他如珠如宝,只是他性格有些孤僻,小的时候还算活泼开朗,可是后来越来越不爱说话了。”
黑明没有多言。
慕容德问,“天权皇 觉得黎儿如何?”
黑明笑道,“甚好。”
“那么联姻一事……”
“联姻一事,关乎两国邦交,不能草草了事。咱们两国本就有友盟之约,递结百年。瑶光王莫不是不信天权,不信寡人?”
其实说实话瑶光王是不信的,毕竟再好的盟约都会有破裂的时候。唯有两国联姻,能让他稍稍放心一些。
如今瑶光依附天权,总让他心有不安。
若是黎儿能生出天权皇的子嗣,大约能保瑶光无虞。
慕容德笑道,“天权皇,咱们共饮此杯。”
两人碰杯,皆一饮而尽。
黑明道,“这酒味道有些特别,回味甘甜。”
慕容德道,“这是瑶光的桃花酿,本王特意带了一些过来。若是天权皇喜欢,本王再命人带些过来。”
“倒也不必。”
瑶光王道,“此酒清冽,可是后劲略大。”
黑明猫眼微眯,“瑶光王定不会加害寡人吧。”
瑶光王满脸诚恳地道,“天权皇说笑了。”他的眼神略微有些不自在。
桃花酿的后劲挺大,黑明原本酒量还算可以,喝个一两坛笑红颜没问题。可今夜只是喝了一杯桃花酿,便觉得头有些眩晕。
他知晓酒里大约被掺了些东西,以两国盟约来看瑶光王断断不至于在此时对他下死手。他不知瑶光王此举为何,是以先静观其变。
瑶光王又道,“瞧天权皇有些酒醉,不如今夜就留宿一夜。”
黑明心念一动,已然猜透瑶光王的心思。
原来是想借此送个美人与他。
瑶光王或许是怕他以后得了天下会过河拆桥,是以才会这般。而他现如今确实需要瑶光的金矿。
如今不妨顺水推舟,好打消彼此顾虑。
是以黑明明知被人算计了,也并未立即发难。
童子道,“天权皇请随小的来。”
黑明的脚步有些不稳,童子上前欲扶,可是眼眸却对上了一双阴鸷冷漠的墨瞳。
童子顿时两股战战。
黑明在童子的引路下,进了一间屋子。
童子目不斜视地出去了,并顺手将门掩上。
屋内焚着好闻的熏香,黑明一闻便觉不对,掩鼻倒茶将之弄熄。
门被人从外头反锁住了,此时若是出去,无疑会增添与瑶光王之间的猜忌。
徐徐摇晃的纱幔,让黑明隐隐绰绰能看到一张大床。
他缓缓走了过去。
黑明自问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瑶光王送他的美人,他哪有不尝的道理?
自古瑶光出美人,慕容黎已经算是清尘脱俗。却不知那瑶光王会送他什么样的美人。
黑明掀开纱幔,视线情不自禁地被床榻上那个清丽脱俗的睡美人给吸引住了。
竟是慕容黎?!!!
他睡得极为安稳,向来生人勿近的眼眸此刻乖巧地闭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黑明情不自禁地如蜻蜓点水一般地亲了上去。
嗯,有些甜。
他心情甚悦,只是看向慕容黎的时候,眼神有些怜悯。
他嗓音暗哑,带着隐忍的欲念,“慕容黎,醒醒,别睡了。”
酒里有药,再加上他方才进门吸入的那个香。
罢了,若是叫不醒他,倒也没甚要紧。
就在这个时候,慕容黎冷白手指动了动,睁开惺忪的睡眼,灵台不甚清明,“这是……”
黑明身子微颤,面容深邃,似在隐忍什么,他平静地道,“咱们被算计了。”
他这是,被人下药了?
但愿他忍得住。
慕容黎面容清冷,“是父王吗?”
黑明心生怜悯,没有作答。
慕容黎的心中却有了答案,此时答与不答,都是一样。
父王啊,您真真是一心要将儿子卖出去。
唉……
今夜这副光景,莫不是他清白难保?
黑明是长得还可以啦,模样才能都还不错。可是若是他们真的真的发生了什么,岂不是对不起明明?
黑明面颊通红,光洁的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慕容黎,自古以来讲究父债子偿。”他嗓音低沉,带着些许的蛊惑。
“冤有头债有主。”慕容黎分外得体地回答。
其实他的心里也是一团乱麻。
要不找个东西将他打晕吧。
慕容黎不动声色地在被窝里摸索了一阵子,未曾发现古泠箫。
他心里冷笑,也对,父王这么希望他和黑明能发生点什么,又怎么不将足以防身古泠箫带走呢?
若他中途醒来,面对已然被下了药的黑明,手无寸铁的他,不过是黑明案板上的鱼肉。
如此神机妙算,反到令他佩服。
黑明的薄唇勾起一抹讥诮,“拜你父王所赐,寡人现在正需要有人解火。慕容黎,你不觉得,你该做些什么吗?”
“陛下,先稳住心神。今夜之事,或许可以从长计议。”
这个猪蹄子若是敢乱来的话,他一定将他第三条腿给剁了。
拜托,他也是受害者啊。
父王也真是的,那么想两国联姻,干脆自己上得了呗。虽然父王老了一点儿,可说不准黑明口味独特呢?
唉……
黑明面容有些狰狞,眼睛满是血丝,“慕容黎,将寡人的衣服脱了。”
我不要,
要脱你自己脱。
慕容黎淡然道,“陛下此时应想想明明。”
黑明歪着头一笑,带着七分欲念三分漫不经心,“寡人若是没想过明明,方才你早就是寡人的人了。”
确实,
若是方才他趁他睡梦之中……
慕容黎想想也觉得一阵后怕。
难道他会是柳下惠?
慕容黎有些疑惑地看着黑明,“那为何要我如此?”
黑明随意地解开头上束发的金冠,墨黑的青丝倾泄了下来,显得有些不羁。他的墨瞳泛红,散发着野兽般的光芒,“慕容殿下,委屈你为寡人宽衣吧。”
他正好没有趁手的武器,待会儿借着给他宽衣之际,用他身上那条宽边金丝腰带,死死勒住他。只需掌握好力道,定能让他晕厥。
慕容黎道,“堂堂一国之君,应当不会勉强一个不爱你之人。”
黑明道,“寡人不喜欢被人算计,不会这个时候趁人之危。”他的眼神饶有深意地看着慕容黎冷白纤长的手指。
慕容黎:“……”
黑明的声音带着蛊惑,“今夜之事,明明不会知道。也当是你与寡人之间的秘密。”
翌日
慕容德还专门请黑明用早膳,看着黑明眼睑下方有些淤青,故作担忧地道,“天权皇昨日睡得可好?”
黑明勾起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甚好。”
慕容德也不便多问,将话题扯向瑶光美食方面去。
黑明只是饶有深意地凝视着他。
用罢早膳后,黑明便回去了。
黑明走后,慕容德差人去请慕容黎。
他心中有些愧疚,是以对慕容黎格外体贴,嗓音甚至带着讨好,“最近父王得了一块上等的玉石,那它做箫,真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已经命工匠打造了,黎儿应该会喜欢。”
慕容黎问,“父王想说的,只有这个?”
慕容德的脸上甚至闪过些许尴尬之色,“黎儿还没用早膳吧,你有什么想吃的,父王这就命人去做。”
慕容黎的神情淡漠,瞧不出喜怒。他只是问,“父王真的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慕容德的眼神躲闪,忽然当着慕容黎的面,掩面大哭起来,“父王可怜的黎儿啊,昨夜受委屈了吧。你是父王最听话最乖的一个儿子,父王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所以父王,给儿臣下迷药,也给天权皇下药。”慕容黎的嗓音清冷,带着几分凉薄与讽刺。“也是因为没有办法才这样算计儿臣吗?”
慕容德哭得更大声了,“天权皇身份尊贵,且能文能武,心怀天下。他若娶了你,你将会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这样,不好吗?”
“父王,你其实是为了你自己吧。”
慕容黎的这句话,戳了慕容德的心窝。他后来的掩面痛哭,倒也不完全是虚情假意。
原本对慕容黎来说,今日不过是和往常一样的平静的午后,可是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打搅了他独自吹箫的雅兴。
来人一身水绿色的衣衫,服饰与帽子都带着异域风情。慕容黎认得他,知道他是琉璃国的那位王子——子煜。
这位琉璃公子的五官也有些异域风采。
“你就是慕容黎吧,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子煜上下打量慕容黎,眼神挑衅,鼻孔朝天,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
慕容黎很是不喜欢他,不欲与他多言,是以丝毫没有理会他的话。
他转身欲走。
子煜快步走到他的身前,“你少一副这么清高的样子。在下知道你来天权做什么。”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闪烁地道,“陛下与在下情投意合,不许你介入我们。”这话说的他自己都有些心虚。
慕容黎淡漠开口,“就这?”
子煜双手叉腰,终于鼓足勇气道,“咱们公平竞争吧。输的那个人终生不许见陛下。慕容黎你敢接这个赌吗?”
对于这位琉璃王子前言不搭后语的说辞,慕容黎只是淡淡地说了两个字,“随便。”
“喂,慕容黎你给我站住!你拽什么拽?”
慕容黎深不见底的眼眸瞥了过去。
子煜顿时有些心虚,连气势也弱了下去,“你等着瞧吧。”
说罢咬了咬唇,红着脸转身就走了。
慕容黎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琉璃小王子离去的背影。
这位子煜公子,应是动了真心。
他比他幸运,起码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慕容殿下,陛下有请。”小胖摆着站牌笑脸,眼神却没有任何笑意。
慕容黎心底忽然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看来今日下午,他是没有清净日子了。
“慕容黎,当天权的君后吧。”黑明倒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了这么一句话。
君后?
这是向他求婚?
向煦台水榭的水都进了黑明的脑子里?
怎么会这么突然呢?
慕容黎很是冷静,“陛下是在说笑吧。”
黑明歪着头莞尔一笑,“慕容黎,你觉得寡人会拿这件事开玩笑吗?”
慕容黎的眼神很是复杂,饶是久居高位的黑明,此时此刻也看不透慕容黎的所思所想。
“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之处,能得陛下青眼。”
黑明略微有些凑近,猫眼微眯,“寡人需要一位瑶光王子来作本王的君后,你,很适合。”
他的声音很轻,嗓音低沉。
昨夜父王的所作所为,无非让黑明明白,天权与瑶光有所嫌隙。若是他日,父王受人蛊惑,与他国暗通款曲,这才是大大不妙。
黑明意在天下,自然容不得这样的变数。
慕容黎心中了然,嘴唇凉薄,“陛下真是好算计。从前你算计让琉璃王子对你动心,如今你算尽天下,竟也将我算计在内。”
黑明墨瞳深深,自信满满地凝视着慕容黎,“你可以不答应。”
慕容黎笑道,“我若不答应,似陛下这般眼里容不下沙子之人,定然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了。陛下看似给我选择,其实我从来都没得选。”
“不错。寡人为了天权,就算不择手段,也是理所应当。”
“甚好。”慕容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那明明呢?”
黑明道,“咱们以后可以是琴瑟和鸣的神仙眷侣,也可以是逢场作戏的普通帝后。一切都由你选择。届时天下一统,寡人放你自由可好?”
慕容黎沉吟了半晌,喃喃道,“逢场作戏么?甚好。”
他出生王室,不过是父王的一颗棋子罢了。他需要一个可以改变命运的契机。
黑明道,“你心里没有寡人,这点很好。”
以后他与明明离开了,当不会有什么负担。
不像他,身处皇宫,没有自由。
天权皇要娶瑶光国小王子慕容黎的消息,一下子传遍了大街小巷。
甚至有说书先生开始暗搓搓地在写关于他们之间的话本,越是离奇,越有人看。
找到黑明的时候,执明脚步虚浮,几近崩溃。
他咬牙切齿地说,“听闻皇兄即将大婚,臣弟特来祝福。”
黑明道,“明明,你莫要怪寡人,寡人也是为了天权,并非完全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天权?”执明讥讽一笑。
“瑶光王,已经与天权有了嫌隙。寡人必需答应娶慕容黎,才能让天权走得更远。寡人不能让天权立于危墙之下。”
“臣弟的心里只有阿离,你知不知道?啊?”执明一脸失望地看着黑明,他步步紧逼,“当初说好的公平竞争,让阿离来选择。若是阿离喜欢的人是你,臣弟愿意放手,甚至会祝你们幸福。皇兄现在却用权谋来娶阿离,说是为了天权,这要臣弟如何甘心?”
“你放心,寡人不会逼迫他。”黑明说得非常诚恳,“等他日一切终了,慕容黎若还是对你一片真心,寡人愿意放他与你一同离开。明明,你会原谅寡人吗?”
“你到底明不明白?若你们是两情相悦,臣弟会祝福你们的。”执明眼眶红了,眼中翻滚着泪滴。“我恨你。”
黑明与慕容黎大婚那日,连着下了几天的雨终于放晴。日头从满是阴云的苍穹里懒洋洋地爬了出来。天际的另一侧有炫丽的彩虹蜿蜒。
人人都觉得,这是祥瑞之兆。
执明站在人群里,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慕容黎与黑明相携走向高台。
他们看着是这么的般配与登对。
他登时心痛如刀绞。
只是骚动是在这个时候爆发的,人群中忽然冒出了好多刺客。
“有刺客……”
上头声音繁杂纷乱,夹杂着“乒乒乓乓”刀具打斗的声音。
执明不顾一切地执剑冲了过去。
原本这样的刺客对黑明来说,是不足为虑的,只是今日他大婚,身上未曾佩剑。是以,手无寸铁的他面对着两名步步紧逼的刺客,躲闪得甚是吃力。
那两名刺客非常默契的齐齐执剑向他刺来,黑明觉得,自己这回是躲不过去了。罢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他本能的闭上了眼睛。
黑明听到剑刺入皮肉的声音,可是却没有任何疼痛。
他猛地睁开眼眸,竟看见执明挡在他的身前。
黑明一把将执明拥入怀中,发出嘶哑到破音的呼喊,“明明!!”
执明的胸口被两把长剑贯穿,正不停地冒着鲜血。
而那两位刺客已然死在了执明的剑下。
执明微笑道,“哥……你没事就好。”
他其实很想再见阿离一面,可是怕是支撑不住了。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的一丝可笑的想法。
“传医丞!快传医丞!”
黑明觉得嗓子有些痒,他轻咳了一声,忽然吐出一口血来。
灵台渐渐失去意识,黑明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他睡得很沉很沉。
等他醒来的时候,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周身疲乏至极,一丝气力也使不出来。
“陛下醒了。快传医丞。”小胖一脸欣喜地望着他。
黑明出了一身汗,有些晕眩,他沙哑着嗓子,问,“明明他,怎样了?”
“萌王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小胖道,“不过医丞说,萌王伤及肺腑。外伤容易,可是内伤就难了。”
“咳咳咳……”黑明忽然一阵剧烈地咳嗽。
咳了半晌后,黑明低哑着嗓音道,“你放心,寡人不会在这个时候倒下的。”
他这条命是明明牺牲自己,换来的。
那是他血肉同胞的兄弟。
“寡人睡了几日?”
“陛下昏睡整整三日了。 这三日,君后一直守在萌王殿下的身旁。这已经引起了很多言官的不满。”小胖说这句话的时候,不满的意味非常重。
黑明笑着问,“他一次都没看过寡人吗?”
“没有,一次都没有。”
“嗯,知道了。”
慕容黎来不来看他,对黑明也没多要紧。情爱一事对他来说太过虚无缥缈,他想要的不过是角逐天下。
本就是为了打消瑶光王的芥蒂才有的这次联姻罢了。
若是明明知道,慕容黎这么爱他,他会有多开心呢?
医丞过来给黑明搭了脉,面色凝重地道,“陛下身子还虚,应静养。”
“明明他,可安好?”
医丞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老臣无能啊……”
黑明面色苍白,嘴唇干裂,说的话甚至还有些温柔,“寡人不养无能之臣, 他生你生,他死,你便下去一起陪他吧。地上这么凉,爱卿先起来吧。”
“是……”医丞战战兢兢地起身,额头都是细密的冷汗。
他只觉遍体身寒。
明明最后一句是关怀的语气,语气也是在体恤他,可是他却觉得越发寒冷了。
黑明目送着医丞离去,转头不容置疑地对身旁的小胖道,“摆驾,寡人要去见明明。”
小胖有些迟疑,“陛下身子还虚……”
“虚么?寡人无碍。”黑明歪头一笑。
小胖道,“这些日子,琉璃小王子好几次要来探望陛下,小的都以陛下需要静养为由未曾让他进来。”
黑明的笑容带着三分漫不经心,“你是对的。”
小胖又道,“子煜公子他,听说陛下受伤了,哭了好几次。那副着急的模样,他对陛下,应该是真心的。”
“小胖。”黑明的语调很是温柔,就连神情也是温柔地,“不该说的话,还是不要说了,容易引来杀身之祸。你明白吗?”
“……是。”
黑明来到重华殿的时候,阳光正好,暖洋洋地笼罩在他的身上,给他身上镀上了淡淡的光华。
隔着纱幔,黑明瞧见慕容黎此时正守护在执明的床前。
若是明明醒了,不知该有多开心。
黑明掀开纱幔,嗓音中隐忍着伤感,“明明他,如何了?”
“刚发了一场高烧,好在现在退了。”慕容黎说这句话的时候,视线一直停驻在执明的面颊。
半个眼神都没给黑明。
黑明道,“慕容黎,照顾好明明,寡人这就去为他报仇了。”
他深深地凝视了一眼慕容黎,转身,离开。
慕容黎略微有些诧异,伤害执明之人都在当日死在执明手中,黑明口中的报仇,又从何说起呢?
后来,慕容黎从方夜口中得知,“陛下他命人将伤了萌王的两位刺客的尸身鞭一百,施以车裂。”说起那个画面,方夜都觉得有些发冷和不可思议,“陛下竟连已死之人都不放过。”
慕容黎明白,黑明是需要发泄。
黑明为了天权,才有的这桩可笑的婚事。也因为这桩婚事,执明如今还躺在病榻上。
“幸存的几位刺客有一位熬不过酷刑,已经招了,他们是天璇的细作。天璇王为了破坏天权与瑶光的联姻,是以铤而走险派了他们前来刺杀。”太傅面色凝重地道。
黑明冷笑,“他们既然做了这样的事情,就该付出代价。传令下去,召三品以上的官员来千秋殿商讨如何攻打天璇一事。”
天璇有百万雄师,天璇的那位吴老将军更是用兵如神。
先前天权为援助瑶光,与天璇展开过几次交锋。
总体来说,双方各有损失,并未分出胜负。
“各位爱卿,天璇国竟派细作大婚刺杀寡人,如此狼子野心,不得不除。寡人欲派人即刻攻打天璇,谁愿前往?”
威将军与齐之侃齐齐跪下请命。
威将军早年跟随先皇南征北战,积累了不少实战的经验。
他是天权的常胜将军,还未尝过败仗。
而齐之侃虽未及冠,但剑法精湛。随身携带的那把千胜剑,削铁如泥。
千胜剑平时决不出鞘,一出鞘,必沾血。
黑明见这两人皆有意向上阵杀敌,笑道,“那么两位爱卿觉得攻下天璇需要多少兵力呢?”
齐之侃道,“三十万足矣。”
威将军轻蔑地瞟了齐之侃一眼,“给老臣十万兵马,老臣定攻破天璇王城。”
齐之侃不赞同地道,“天璇有百万雄师,十万兵马是否太过冒进?”
威将军道,“本将军上战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眼看场面有些失控,黑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多言。
黑明笑道,“齐大人毕竟年轻,没有实战经验。寡人这次就给威将军二十万兵马,望威将军早日凯旋而归,寡人定好好为威将军庆功。至于齐大人,寡人觉得你还是太过年轻,缺少磨砺,寡人命你亲自牧羊二十只,好好磨炼心性。”
齐之侃对此未有多言,行礼谢恩。
威将军笑着行礼,说道,“臣定不负圣恩。”
“陛下,听闻君后一直在重华殿照顾萌王殿下,是否不合规矩?”鲁大人面有难色地说道。
太傅也面露不悦,“虽说萌王是因陛下而伤,可君后毕竟是一国君后,如此不知检点,会让陛下为天下人耻笑。”
鲁大人道,“外头已经有风言风语了,还望陛下早做决断。”
黑明冷笑,“决断?什么决断?天下人管得着寡人床帷之事吗?君后不过是代替寡人照料寡人的胞弟罢了,他们之间清清白白,若有人敢妄言……”他的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就连发丝也透着令人发冷的温柔,“若有人再敢妄言,那就杀了吧。”
黑明甩了甩袖子,转身离开了。
众大臣只能看着他尊贵的背影。
唉……
陛下,臣等是担心你的帽子会绿啊。
古往今来,弟弟觊觎哥哥的少君,这样的事情并不罕见啊。
不过既然陛下不担心,我们瞎担心个什么劲儿呢?
执明只觉自己像在大海中沉沉浮浮,灵台混沌,一片漆黑。他的身体很沉重,意识本该飘远。可是他却感觉很难过,很舍不得。每当灵台的意识要彻底散去时,他感觉到有人在他的额头用冰凉凉的毛巾擦拭,然后再被灌入苦涩的汤药。
他最讨厌这种苦涩的东西,总会在半醒半梦中将它吐了出来。
“明明……”朦朦胧胧中,执明听到有人在呼唤他。
他听得出,那是阿离的声音。
灵台有些清明,身子却沉重无力,就连眼睛也睁不开,只好作罢。
有温热的液体不停地滴落在他的面颊。
他虽然睡着,心里却是清楚的。
有时哥哥也会来,跟他说着他们两个童年趣事。说他们私底下一起爬山,一起玩水。他曾说过他会罩着他,做一辈子好兄弟。
说到后来,哥哥哽咽了。
过去与哥哥一起生活的日子确实无忧无虑,可是后来他和哥哥都爱上了同一个人。现在的他们,都回不了头了。
阿离不在的时候,哥哥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照顾他,与他说说话。
哥哥哽咽着问,“明明,你恨我吗?”
执明很想起来告诉他,早就不恨了,咱们是亲兄弟。
可是身子却使不上力,连睁开眼睛的气力也没有。
黑明原本寄予厚望的威将军,却并未继续常胜下去。打了一个月也只进到了天璇的家门口——风陵渡没多久,便被其复杂的地形给打得节节败退。
威将军本想继续冒进,然实在伤亡惨重,败局已定,是以灰溜溜地带着不足十万的兵马回到了天权皇城。
天权朝堂一片哗然。
黑明命人召回了正在牧羊的齐之侃,当着他的面,狠狠地惩治了威将军。然后掩面痛哭道,“寡人当初错信了威将军,以至于天权损失了这么多的兵马。寡人问心有愧啊……”
齐之侃在一旁连忙劝慰。
黑明的眼中泪珠翻滚,“齐大人,寡人现在能倚仗的就是你了。先前寡人命你牧羊,不过是想磨砺你的心性。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齐大人,如今剑已磨好,只待出鞘之机。”
齐之侃诚恳地道,“臣多谢陛下栽培。”
“等齐大人凯旋,寡人就封你为上将军。”黑明脸上的泪干了,神情也变了。
“这可使不得。”齐之侃象征性地惶恐推辞。
黑明笑道,“你当得起。”
天权战败没多久,琉璃国国主子兑就亲自前来。
宫宴上,黑明坐上首,慕容黎次之,子兑再次之,其余人按照自己的品级以此类推。
慕容黎还挂念的执明的伤势,有些心不在焉。
对于这种烦闷无聊的宫宴,他本打算借醉提早离开。
结果,这个时候,子兑站了起来,举着杯子说着一口不流利的中垣话道,“本王敬陛下与君后一杯,愿你们长长久久,琴瑟和鸣。”
慕容黎面无表情地起身与黑明一同饮尽一杯酒。
子兑笑道,“天权皇真真是一表人才,本王想借今夜良辰,说联姻之事。本王的这位胞弟子煜,仰慕天权皇已久……天权皇可愿答应?”
子兑身侧的子煜,脸都红得像只熟透了了的苹果。
慕容黎有些无语,有时候人就是这么虚伪复杂。所以才能前一刻还在祝愿他和黑明长长久久,后一刻就将子煜推荐给黑明。
如今对天权而言,与琉璃联姻,无异于雪中送炭。天权才打了败仗,正需人力财力,瑶光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附属国,短时间是能供给矿产,若是时间拉长,战线吃紧,只怕会有心无力。
慕容黎认为,黑明没有理由拒绝这次联姻。
不仅慕容黎这样认为,朝中在场的半数多的大臣们都觉得黑明会答应。
场面一时很是安静,静到若是此时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到。
他们都在等黑明的答复。
足以容纳上千人的宫宴大厅,此时寂静无声。
黑明气场强大,面无表情的时候甚至有些吓人,他吐字清晰,一字一顿地道,“寡人不愿。”
这话一出,就连坐在黑明身侧的慕容黎,都有些诧异地看向黑明冷峻的侧颜。
黑明迎着各色各样的目光,主动走向慕容黎,执起了他的手,无声地与他十指相扣。
子兑的眼中闪过滔天的怒火,可是他勉强抑制住了,“天权皇对君后真真是情深意重啊。”
子煜红了眼眶,在一旁低头拭泪。
这场闹剧于是就这般收了尾。
慕容黎找到黑明的时候,却见那人正在月下舞剑。
他趁着月色,手执玉箫,吹奏了一曲。
箫声呜咽,婉转低沉。
黑明的剑法伴随着悲伤的音律,或快或慢。
他身姿挺拔,衣袂飘飘。
一曲终了,慕容黎默默收回玉箫,抱在怀里。
黑明收剑,“曲调悲凉,让人心生悲伤之意。”
只是丢下了这么一句话,黑明便转身,欲走。
慕容黎看着黑明挺拔的背影,“为什么拒绝?”
黑明身影僵了一会儿。
慕容黎单手握住了他的手臂,“对陛下而言,现在与琉璃联姻是最好的选择。”
黑明侧转过身来,笑着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慕容黎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黑明,“陛下为何会拒绝?”
黑明勾唇,“你希望寡人答应?”
诚然,慕容黎方才其实一点儿也不希望黑明答应。
徐徐的夜风轻柔地吹拂着慕容黎垂下的两缕青丝,慕容黎凝视着黑明,“子煜公子真的很喜欢陛下。”
黑明笑道,“可是寡人并不喜欢他。慕容黎,你的箫声真的很悲凉,或许等明明醒来,会欢快些。”
那孤寂的眼眸,让慕容黎心生动容。
慕容黎眼神黯然,一丝光彩也无,他忽然看向黑明言道,“来世若是有缘……”
黑明还是笑笑,“你未曾亏欠寡人,不必言辞承诺。”
慕容黎收回了握住黑明胳膊的手。
黑明没有再犹豫,转身离开,只留给慕容黎一个修长的背影。
慕容黎凝神看着黑明的背影,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他亦转身,朝着一个相反的方向走去。
天权又将将修养了一段时间,这时天璇已经率军骚扰天权边境城市。
是以,天权皇黑明以救赎边境百姓为由,令齐之侃率军三十万。
齐之侃欣然领命。
彼时,齐之侃刚刚新婚。
刚娶进府的是一位蹇姓公子。
又是一场春雨一场暖。
执明缠绵病榻大半年了。
药换了又换,一次次地从鬼门关被拉了回来。
在一个平静的午后,他悠悠转醒。
“王爷,你可算醒了。”小胖笑道,“小的这就命人去寻陛下和君后。”
执明的脑袋一阵发懵。
君后?
是了,阿离已经嫁给哥哥了。
他双眼无神地凝视着雕花帐子,脑袋还一阵阵发晕。
小胖道,“王爷病的这段时间,陛下很是关心,每日都会抽出大半日来看王爷呢,足见陛下对王爷的珍视。”
如今阿离是君后了……
小胖虽是哥哥的心腹小宦者,但不能让他明了他对阿离的心思。
执明话到嘴边的“阿离”两字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他的唇角荡漾着一抹苦笑,“小胖,你说,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小胖有些担忧地道,“王爷啊,开心一点儿。陛下这么关心你,咱们天权也富庶,你不是想要怎样就怎样吗?”
执明道,“没有人是随心所欲的。”
没过多久,黑明便来了。饶是他一向理性,看到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执明,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明明,你终于醒了。”
执明的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他哑着嗓子道,“哥哥……”
黑明道,“我知道你很想见他,寡人这就命人让他过来。”
执明道,“不必了,他已经是你的君后。不该有的念想,臣弟还是断了吧。”
黑明揉了揉执明的脑袋,“要你放弃他,这不是要了你的命吗?你曾经跟我说过,要公平竞争,这句话还做数。他经常不眠不休地陪在你身边,一点儿也不顾外人的眼光。”
执明道,“阿离他……他会被人诟病的。”
黑明笑道,“他很勇敢,也不在乎被不被人诟病。”
执明半晌不语,忽然问,“那么哥哥呢?”
“什么?”
“哥哥不是很喜欢他吗?哥哥就一点儿也不吃醋吗?”
黑明抿唇轻笑,眼神却看向别处,“对我而言,情爱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他是属于你的,一直都是。”
就在这时,慕容黎端着一碗尤冒热气的汤药,施施然走了进来。
黑明这才起身,“寡人还有奏折未批,就先走了。”
他离开的时候,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慕容黎,甚至脸上还挂着笑容。
门被人掩上,屋内又恢复了寂静。
慕容黎坐在床边,用汤匙搅拌了一下汤药,“药不烫了。”
执明不看药,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慕容黎,“我现在是病人,阿离喂我喝。”
慕容黎笑着问,“明明多大了,还要喂?”
“明明现在是病人,就要离离喂。”
慕容黎宠溺地舀起一勺汤药,“明明乖,张嘴。”
执明顺从地喝了一口,“好甜啊。”
“甜?”怎么会是甜的呢?
莫不是拿错了?
慕容黎尝了一小口。
额……这么苦的。
明明受了一次伤,舌头也给伤到了?
执明眼巴巴地看着慕容黎,“离离怎么不喂了?”
“来,明明张嘴。”
“……”
一碗汤药很快就见了底。
慕容黎把药碗放在一旁,扶着执明躺下,替他掖好被子。
“阿离,你要走了吗?”执明恋恋不舍地凝视着他。
慕容黎道,“你需要休息。”
执明委屈地道,“我想多看看阿离。阿离现在是君后了,以后我想找你,都得顾及身份了。”
慕容黎道,“我那时也是迫不得已,并非出自我之本心。若有如果,我愿日日为你吹箫,常伴你左右。”
执明的一双眼眸似能看穿人的心底,“那么我哥呢?他怎么办呢?”
慕容黎只觉好笑,“这跟你哥有什么关系?”
“你也喜欢他,不是吗?”
“很多事情,我无法跟你解释。不过明明,等你伤好了,咱们就走吧。”
“去哪里呢?”
“你想去哪里我就带你去哪里。”
执明的眼神开始不再清明,他像是困了,细密的睫毛很慢很慢地眨着,越来越慢,看上去困极了。
“你太累了,好好休息吧。”
执明闭着眼睛,嘴里却有大片大片的血吐了出来。
血?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血?
怎么会这样?
慕容黎脑袋一片空白,嗓音悲怆至极,“传医丞,快传医丞!”
执明睁开眼眸,凝视着慕容黎,大口大口吐着鲜血。他伸出手来,冰凉凉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过慕容黎的面颊。
泪眼朦胧间将一切都变得模糊,慕容黎握住执明的手,“明明,等你伤好了,你带我走好吗?”
琥珀色的桃花眼很是依恋地凝视着慕容黎,他嘴唇微动,眉头微皱,似要说些什么,可是嘴巴一张开就开始吐血。
“君后,请让一下。”医丞道。
“有劳大人了。”慕容黎退至床侧,眼睛仍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床上的执明。
执明的眼睛闭了上去,很长时间没有再睁开。
医丞从药箱里拿出一包针来,挑选出最长最细的那根针……
执明那么怕疼的一个人,可是最长的那根银针扎向他胸膛的几处大穴时,也没让他的眼睛睁开。
收了针后,医丞无奈地摇了摇头。
慕容黎此时脑袋一片空白。
医丞又说了什么“伤及肺腑、时日无多”的话。
执明下一次醒来,是三日后。
他这回精神比上一次醒来还好,甚至能带着慕容黎一起看黄昏的夕阳。
夕阳如血,映照着天际一片通红。
执明与慕容黎并肩坐在长椅上。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执明倚靠在慕容黎削瘦的肩头,“阿离,我真的舍不得你。可是我又知道,我就要死了。”
慕容黎心中一阵酸楚,“执明,我会一直陪着你。就算只有一天,我也会陪在你的身边。”
执明道,“傻瓜。”
慕容黎最近终于重展笑颜。
黑明很是欣慰,会笑了大约是开始走出那段刻骨的伤痛了。
自从明明殁了以后,慕容黎很是悲怆,整日没有魂灵一般郁郁寡欢。
现在终于会笑了,而且他笑的模样,恍若羽琼盛开,美得让人心醉。
慕容黎笑的次数越来越多,黑明也渐渐放了心。
他每日要批的奏折很多,可能三两日才能见慕容黎一面。
慕容黎将箫丢了,也将心爱的棋盘送了人,甚至命人一把火将花园中的羽琼花一把火烧了。
黑明很是疑惑与担忧。
只是他见慕容黎的笑容越来越多,心生侥幸的想,大约是慕容黎早就精于吹箫,精于下棋,对那些已经不感兴趣了。
慕容黎越来越瘦,整个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喜欢的菜肴,对什么都不敢兴趣。
黑明命人变着花样给他做菜,可是慕容黎每日吃的很少。
他没有不开心,笑得很是开心。
后来,慕容黎不见了。
黑明命人找了找遍整座皇宫,终于在向煦台的水榭中找到了倒在血泊中的他。
他的右手处有一处深可见骨的伤口,正不停地往外冒血。
失去执明后的慕容黎才明白,他不是不爱执明,只是当时爱而不自知。
可是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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