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夫 诗魔 二三诗
洛夫——“诗魔”二三诗
洛夫(1928年5月11日—2018年3月19日),原名莫洛夫,国际著名诗人、世界华语诗坛泰斗、台湾现代诗坛最杰出和最具震撼力的诗人,中国诗坛超现实主义的代表人物,由于表现手法近乎魔幻,因此被诗坛誉为“诗魔”。洛夫著作甚丰,著有诗集《灵河》、《因为风的缘故》、《漂木》、诗论集《诗人之镜》等。2001年凭借长诗《漂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
1959年7月,洛夫由台湾军官外语学校毕业,并写下第一首长诗且具有个人里程碑性质著作《石室之死亡》。诗中“石室”象征着一种封闭,一种禁锢。而“死亡” 则象征一种旧的绝灭和新的诞生。《石室之死亡》是组诗集,共分为六十四节,每节十行,在诗中,象征光明与暗示黑暗的意象反复交错,形成一种生死同衾的魔幻主义气质。
1
只偶然昂首向邻居的甬道,我便怔住,
在清晨,那人以裸体去背叛死
任一条黑色交流咆哮横过他的脉管
我便怔住,我以目光扫过那座石壁
上面即凿成两道血槽”
我的面容展开如一株树,树在火中成长
一切静止,唯眸子在眼睑后面移动
移向许多人都怕谈及的方向
而我确是那株被锯断的苦梨
在年轮上,你仍可听清楚风声、蝉声
在诗歌的开始,诗人便开始了一种生与死的辩证,“在清晨,那人以裸体去背叛死”,“我便怔住,我以目光扫过那座石壁”,血腥残酷的战争画面,战壕坑洞中扭曲的死亡者,一种恐怖荒诞与喜悦忧伤的情感共同流露出来,这里也奠定了整首诗的一种”孤绝”,“伤疗”的基调与美学风格。洛夫诗歌的“魔性”源于战争,这种特殊而深刻的背景,让诗人产生一种深刻的现代性思索。诗人在自序《诗人之镜》中说:“揽自照,我们所见到的不是现代人的影像,而是现代人残的命运,写诗即是对付这戏信命运的一种报复手段。”
11
棺材以虎虎的步子踢翻了满街灯火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威风
犹如被女子们折叠很多的绸质枕头
我去远方,为自己找寻葬地
埋下一件疑案
刚认识骨灰的价值,它便飞起
松鼠般地,往来于肌肤与灵魂之间
确知有一个死者在我内心
但我不懂得你的神,亦如我不懂得
荷花的升起是一种欲望,或某种禅
“我去远方,为自己找寻葬地”,面对死亡,诗人并没有惧怕,而是成为一个不断探索灵魂的勇士,“往来于肌肤与灵魂之间”,以“死亡”作为灯火,诗人从肉体中窥见灵魂的复杂而深刻。 “但我不懂得你的神,亦如我不懂得/荷花的升起是一种欲望,或某种禅”,在不断地出发与寻找中,诗人开始从灵魂与自然中思索,这种神秘的连接,从而上升为一种禅思,最终,看到了生命中纯白“荷花”。
43
石室倒悬,便有一些暗影沿壁走来
倾耳,穴隙中一株太阳草的呼救
哦,这光,不知为何被鞭挞,而后轹死
而后任其悲痛如酒流下
我狂饮以目,以胸,以醉后的不知
你,一只未死的茧,一个不被承认的圆
一段演了又演的悲剧过程
而我算什么,一次可怕的遗忘
遗忘那婴尸是你,或我
我是从日历中翻出的一阵嘿嘿桀笑
这组诗的开始,实际上是诗人“狂饮”之后产生的幻觉,“石室倒悬,便有一些暗影沿壁走来”这里“暗影”暗示着战争对于诗人内心深处所造成的无法回避的创伤,以至于只能逃避,所以“我狂饮以目,以胸,以醉后的不知”。在痛苦与恐惧之间,产生幻觉,“一段演了又演的悲剧过程”,而我们每个人,都是卑微的牺牲者,注定被遗忘,不会被铭记,只能被赋予荒诞,被“嘿嘿桀笑”地嘲弄。但在“死亡”与“战争”意象中,诗人仍然有着一种顽强的生命意识与之对抗,这种苦难中的幸福是诗歌所赋予他的能力,让他能够在动荡中的得到一丝安稳,恐惧中的找到灵魂深处的欣慰。
49
筑一切坟墓于耳间,只想听清楚
你们出征以后的靴声
所有的玫瑰在一夜萎落,如同你们的名字
在战争中成为一堆号码,如同你们的疲倦
不复记忆那一座城曾在我心中崩溃
还默祷什么,我们已无双目可闭
已再无法燃烧中找到我们的第七日
是冬天,就该在我们里面长住
是冰雪,就该进入耳中,脱自己的衣裳
去掩盖我们赤身的儿子
诗人在最令人绝望的密闭空间展开对生命,对世界的思辨与玄想。“所有的玫瑰在一夜萎落,如同你们的名字/在战争中成为一堆号码,如同你们的疲倦。”美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诗人被战争改变了对世界的想象。战争毁灭了一切美好,一切苦难已经让世界沉寂。“是冰雪/就该进入耳中,脱自己的衣裳/去掩盖我们赤身的儿子”,就让一切罪恶被纯洁的冰雪掩盖,以纯洁的身体去获得再生。诗人将战争带给人类真正的“心灵震撼”描绘出来。
脱离战争阴影之后,1970年代以后,洛夫的诗风由“艰涩”走向“明朗”,更注重书写文化乡愁和生命的理趣。洛夫的一生由中国大陆而台湾,由台湾而加拿大,而后往返于大陆台湾多伦多,但他始终是作为中国现代知识分子而存在,而思索。1996年,年近古稀的洛夫移居加拿大,开始“二度流放”的余生旅程,也开始思索全球化时代汉语新诗的异域发展。他说,“寄居海外的华文诗人与作家都会面对一个深沉的困惑;在当地不同民族多元文化的融会与冲突中,如何确立自我的定位和仲系文化的平衡点,语言媒介只是华文文学的外在形式,文化才是它潜在而深刻的精神内核。”
2000年,72岁的洛夫花了一年的时间,在温哥华写成了3000多行的长诗《漂木》。《漂木》是洛夫晚年对自己一生生命体验和美学思考的总结,不仅写出了海外华人漂泊心灵深处的孤寂和悲凉,更是对现代人精神原乡的不倦追寻,寻找那存在于自己血管里流淌的文化的根。
《漂木》中有这样的诗句:
落日
在海滩上
未留一句遗言
便与天涯的一株向日葵
双双偕亡
一块木头
被海浪冲到岸边之后才发现
而那飘来的木头
竟把躺在沙滩上喘息的教授当作自己
把横行于他腹际的
一只螃蟹视为海神的暗喻
紧紧顶住老教授的脊背
咔嚓!木头嵌入他的体内
天地忽焉合一
诗人一生漂泊,在广阔多元的文化冲突与融会中,渴望找到自我的定位,获得一个自由的心灵。走到人生的终点时,正如诗歌中所描述的,“天地忽焉合一”,诗人漂泊苦难的一生,也最终与自然天地合一,畅游在自然的一切美好中,走向通达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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