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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浮生|

一梦浮生

1.

一梦浮生|

郭奇林背着包乘着夜色,推开摇摇欲坠虚掩着的破烂门进了院子。

“咳咳咳…”用手挥散空气中积攒多年的灰尘蛛网,他心里也有点打鼓。这是个荒废多年的破旧宅院,传说夜半常能听到有人唱戏的声音,咿咿呀呀甚是吓人,是城里公认的鬼宅,大人小孩儿都不敢随意靠近。

你当郭奇林是怎么一个大胆之人,不信牛鬼蛇神?非也非也,他一身高不到1米8,体重不到120,大学没毕业的小屁孩儿信极了这些鬼魅传说。可要不是今天和那人吵架,被说“还是个孩子”,他也不会作死的跑来这里过夜来证明自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可以为所说所为负责。

拿出手电筒晃了晃,郭奇林惊喜发现院子里的情况比他想象中要好很多——虽然杂草丛生,但并没有什么污秽恐怖的东西,四方院子有古树参天,石桌石椅拂去尘埃就可以直接坐,屋里年久失修的电灯捣鼓捣鼓没准都能凑乎用。

“没事没事,一晚上而已,睡一觉就过去了睡一觉就过去了…”郭奇林弄亮一盏灯,就着昏黄灯光铺好床铺就准备睡觉。

“…你要老老实实听我的号令,叫张生隐藏在棋盘之下。我步步行来你步步爬,放大胆忍气吞声休害怕,跟随我小红娘你就能见到她。可算得是一段风流佳话,听号令切莫要惊动了她。”

是京剧《西厢记》里红娘的唱词,平日里兄弟几个玩笑着演西厢记,那人总是扮红娘,这唱腔郭奇林听着耳熟得很…不对,郭奇林哆哆嗦嗦睁开眼睛,他一个人跑这破旧宅子过夜,哪来什么京剧唱段?难道,难道传说是真的?这个鬼宅真有个唱戏的鬼?

啊啊啊,我想我妈妈…稳了稳心神,他一动不动竖着耳朵听,也许是因为总听那人唱,所以听了一会儿心里好像也没那么害怕了。

一不害怕,小孩子就跃跃欲试披了褂子提了煤油灯起身想去一探究竟。顺着婉转的唱戏声,郭奇林一步一步穿越院子走到了主屋门口,那大门像是被火烧过,乌黑黑破旧不堪,轻轻一推就开。

唱戏的声音就在屋子里面,郭奇林鼓足勇气推门迈进屋子。

2.

“少爷,你来了…”

郭奇林一进屋,唱戏的声音就停止了,原本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也有了些光亮。见他进屋,原本背对着门站立的人开心地转身走近,是个高大消瘦的男子。

“你,你是谁!”郭奇林吓坏了,一动不敢动,生怕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前一秒漂漂亮亮俊俊俏俏的男子下一秒就变成厉鬼向他张开血盆大口。

“我是谁?我是张云雷呀,你什么意思?”男子疑惑地后退了一小步,皱着眉看他。

“大仙儿,大神,大云雷,您认错人了吧?我闯进来打扰你是我不好,您高抬贵手放我出去吧,我还没毕业我还得给我爸妈养老呢我说!”郭奇林偷偷看了一眼那男子的脚,目光所及空荡荡一片,吓得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哭。

“怎么会?你叫什么?”

“我叫郭奇林…”

“那没错了!”男子高兴地上前一步,见郭奇林立马又开始哭,惶然无措地又退回去,开口竟有些委屈:“我等的那人是郭麒麟啊!”

诶呦诶,是谁那么坏,用我名字来造谣!信口胡乱扯,乱把舌头嚼…呸呸呸!郭奇林抹抹眼泪,壮着胆子抬头看眼前这个漂亮的男鬼:“大,大哥,您肯定认错人了,要不您放了我,我帮你找着那人带回来?”

似乎是不解,男子眯着眼睛凑近仔细打量,半晌踉跄着后退:“错了,你不是他,你不是他…你脸上没有麒麟脸上的那道疤,那道我亲自划了的疤。”

随着他的落寞转身,亮堂屋子又变得昏暗,那男子抛了个漂亮的水袖,继续咿呀唱:

“小姐小姐多丰采,君瑞君瑞大雅才。风流不用千金买,月移花影玉人来。今宵勾却相思债,一双情侣称心怀。老夫人把婚姻赖,好姻缘无情被拆开。你看小姐终日愁眉黛,那张生只病得骨瘦如柴。不管老夫人家法厉害,我红娘成就他鱼水和谐…”

原本应该快速离开是非之地的郭奇林,此刻却像是被胶黏住了脚。他看着那男子落寞的背影,心里莫名生出一阵苦涩,他突然很想知道他等的那个他,他和他之间有怎样的故事?

3.

大清国亡,军阀混战,百姓今日见着的是这个统帅,明日睡醒就不知又变成哪位将军的所属地居民。内里胡乱打着杀着,外面又常常有洋鬼子惦记着,普通老百姓是没一天好日子。

城东梨园戏班子班主姓郭,早些年带着戏班子流离失所四处演出,走到北平城才算是扎了根立了户。

“起来起来,起来去院子里喊嗓子练功去了诶!”被从温暖的被窝里揪出来时,张云雷和郭麒麟正梦见吃鸡腿,这一下子鸡腿没吃着反被冷气冻个要死。

“才五点…昨天给师哥们收拾舞台睡得晚了,您通融通融就再晚些叫吧,求您了~”

“不成!”郭班主一手一个提溜起俩孩子,一边亲自按着去洗漱一边苦口婆心唠叨:“练功这事儿一刻也不能怠慢,别说谁都不能破了规矩,就是旁人可以你俩也不可以!洗好了就赶紧去院子里叫其他师兄弟去——”

说起来郭班主对这俩不大孩子如此严厉也是有他的原因的。这两个孩子,一个叫郭麒麟,是郭班主的亲生儿子,从小对唱戏这事儿有天分,郭班主指望着将来儿子能好好继承戏班子唱出个红红火火;另一个是郭夫人内弟张云雷,比郭麒麟大四岁,因着战乱,小孩儿刚出生那么大点就跟着姐姐一起进了戏班子,后来郭夫人在战乱中被炮火伤及没了性命,郭班主就索性把张云雷一起养在膝下,这张云雷天赋好,是个祖师爷赏饭的人儿,将来郭麒麟接了戏班子有张云雷给他撑台子,简直妙哉!

这么想着郭班主乐呵呵下定决心要把俩孩子培养成才,手里训诫用的鞭子落下来也就更不客气留情。

4.

只可惜世间天命难违,即使对生活有怎样的美好憧憬,都难抵命运无情的捉弄。

这日戏班子像往常一样挂牌子开张,登台的角儿浓墨重彩画好了和着板子上台唱,不登台的小徒弟们就忙前忙后给来听戏的爷们端茶倒水。

突然戏院门被人粗鲁的一脚踢开,一伙穿军装的士兵簇拥着中间一个肚大流油满脸横肉的大胖子进来,郭班主认得,这是前两日刚上任的新军官。

“军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您请上座,今儿想听哪出戏?我差人给您伺候着。”有道理说宁可招惹盘天龙不可得罪地头蛇,这种货色找上门,只要不是实在无法忍受就只能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应对。

郭班主的伏低做小并没有换来安宁,满脸横肉的军官骂了句脏话,直接掏出枪:“老子今天不是来听你们一帮娘们儿唧唧的人唱什么曲儿的,听说你们这里有个叫宋一红的?老小子胆儿够肥,敢抢老子的姨太太!把人给我交出来,不然你们今天谁也别想爬出去!”

有机灵的小孩子跑去后台找人,里面外面找遍了,宋一红人早就没了影儿。这下可糟糕了,军官等了一会儿见迟迟不曾有人出来,骂着脏话就亲自去戏班子后院逮,横冲直撞惹得大家尖叫连连。

“他奶奶的,跑路了?”军官心里窝火,转头看见郭班主,抬手就是一枪,也没看打中了什么地方,领着人就又凶巴巴地走了。

“爹——”“师父——”郭麒麟和张云雷并着一帮人扑上前,郭班主被打中了肺部,血源源不断地往出咳,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折腾了一会儿就咽气了。

少年突逢家中巨变,一夜流干了泪,也流干了曾有过的少年天真。张云雷年纪大,一手操持了师父的白事,又担心郭麒麟心里苦闷,天天紧盯着人不合眼。劳累了几天,终究一个没忍住昏睡了过去,再醒来已是两天后,有师兄告诉他,那个军官在八大巷子遇刺,快活的时候被人用刀砍死了。

张云雷来不及穿鞋跌跌撞撞跑去灵堂找郭麒麟,看到浑身是血的少年正跪在灵前磕头。

“麒麟!”

郭麒麟回头,脸煞白,却是难得的笑:“小舅舅,我给爹报仇了。”

张云雷心疼地要命,轻轻抱住他,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好,一切过去了,没事儿了…”

5.

郭班主头七这日,戏班子做了一场法事,法事完毕郭麒麟叫了张云雷在屋里喝酒。

“麒麟,原本你我是要为师父好好守孝的,但是戏班子不可一日无主,我就想着我们别拘礼,三日后你正式接了班主位置,我们开始登台可好?”

郭麒麟吃了一杯酒不说话。

“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戏班子若是长时间不开张师兄弟们会有怨言,师父老人家组建戏班子不容易,我们在师父灵前好好央求,师父会体谅的,好不好?”

郭麒麟摇摇头:“小舅舅,我接不了班主,也登不了台。那日手刃仇人时我就想明白了——唱戏终究没办法保护自己所爱之人,只有投军拿了枪杆子才能不被人欺负!我…我明日就准备参军了。”

“你说什么呢?”张云雷瞪着眼睛,慌乱地摆手:“师父大仇已报,我们往后小心一些不会有问题的。参军这话你别再说了…”

“爹的仇报了可是不握着枪只怕往事还会上演!”

“你闭嘴!”张云雷大吼着把桌子上的饭菜酒杯扫在地上,起身焦虑地走了两圈:“你不能参军,我得让你好好活着,我得让你平平安安活着!麒麟,我们小心一些唱,我们看管好大家,我们就这样一起活着不好吗?啊?”

郭麒麟摇摇头,静静看着他。

“师父那样希望你接班主,你走了戏班子怎么办?”

“戏班子有你,你比我唱的好,戏班子给你我放心。”

“那我呢?那我呢!郭麒麟你走了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每天守着这里心惊胆战等着你会不会战死的消息吗?!”张云雷崩溃地嘶吼,手上戴着的戒指划过郭麒麟脸颊,在他侧脸划出一道血痕。

血滴滴答答留下,郭麒麟叹着气起身抱住张云雷:“云雷,云雷…我不会死,我会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来保护你保护戏班子。”

6.

一别数年,再见面时,昔日的小学徒变成了北平赫赫有名的张班主,昔日的少班主变成司令身边骁勇善战的郭副官。酒席上张班主和郭副官各自端着酒杯错身走向两边,肩碰肩的一刻,恍如隔世。

入夜,张班主吹灭烛火准备睡觉,突然听到窗子边有细微动静。

“云雷…”

“麻烦叫我一声张班主。”

郭麒麟抿抿嘴,叹气:“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云雷你看我活着,我活着下了战场,我现在有能力保护你保护戏班子!”

“呦,您可别逗乐了,郭副官当然是为司令效命,您和我谈不上活着下战场,更谈不上保护在下和我师父的戏班子。”张云雷就着月光看向郭麒麟,孩子长高了一点点,瘦了不少,脸上划的口子似乎成了浅浅的一道疤,怎么还没好…“郭副官若是无事就请自便吧,戏班子晚上不唱戏,在下要就寝了,不送。”

往后数日,戏班子里就多了一位常客,郭麒麟每日来了就找一个显眼的地方坐下,不吵不闹笑眯眯看着台上唱戏,碰上张班主亲自登台就使劲鼓掌叫好。戏班子的人都是老人,都经历过当年老班主横死,少班主参军一系列事儿,大多也都是看着张云雷郭麒麟二人长大的师哥师姐。当初那样可爱的一对儿小娃娃,跟在他们身后咿咿呀呀吊嗓子讨糖吃,大家都喜欢他们,可是眼见着一对儿要好的孩子一个撑着当了班主挑起梁子,一个穿了军服当了副官,满脸沧桑的让人心疼。张云雷气郭麒麟参军不理他,旁人怎么劝也没用,只能在郭麒麟天天来戏班子听戏时勤给他换着热茶,期盼两人和好如初才是。

这日下了大雪,郭麒麟一进屋里就急忙去了斗篷向戏班子打扫的姐姐讨热茶吃。

“少班主,您找个地方先坐着,热茶早就备着了,我这就给您端去!”

点点头,郭麒麟坐下四处打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雪大的缘故,台下除了他没几个来听戏的。

“姐姐,今儿还唱吗?”他接了热茶又问,他们唱戏的有规矩,碰上台下观众太少不能正经演,必须得退票。

“今天没什么人,恐怕不唱了吧。”

“那如果我多给一些钱能听一出吗?”

“少爷您说的什么话,您不用给钱,您说听哪一出我去后台和他们说,反正也没什么人,就当关起门我们像小时候玩闹着唱一出罢了!”

后台坐着喝茶水的张云雷眯着眼睛看递上来的戏折子,气的差点把茶碗扔了,抓着戏折子就往前台跑:“郭麒麟你是不是有病?”

“嗯?怎么了?”

张云雷没好气地把戏折子扔回给他:“《西厢记》唱不了。”

接住戏折子,郭麒麟笑眯眯地晃头:“为何唱不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明明知道这出戏…”

这出戏是张云雷和郭麒麟小时候常搭的一出戏,唱的是《西厢记》里的崔莺莺与小红娘。每次唱这一出,郭麒麟都扮崔莺莺,张云雷就扮红娘,因着年纪小没正式挂牌子叫名头,他二人只登台唱这一出当做暖场子,孩子唱的好,日子久了成了搭配,旁人就很少这么搭来和他俩抢活,后来郭麒麟参军,这一出在戏班子里更是再不曾唱起过。

“你点这个我唱不了。”张云雷搬了把椅子坐下气哼哼不理人。

“你登台就能唱啊,为何不唱?”

“我不会唱崔莺莺的词儿。”

“没关系,”郭麒麟咧嘴笑:“我会呀!我和你勉强搭一出,但也就这一时啊,换做平时你可别赖上我…”

“滚蛋!闭死你的嘴吧!”张云雷张牙舞爪地笔画一通,转头回了后台,郭麒麟笑着也不阻拦,坐在椅子上晃着腿等待,没一会儿来一个小童捧着一套行头:“班主吩咐送来的。”

【西皮流水】“老夫人治家多严谨,非召唤谁敢辄入中门?你既读圣贤书应知分寸,岂不闻男女间授受不亲!幸而是红娘我不来责问,老夫人知道了其罪非轻哪!”

【西皮原板】“凄凉萧寺春将晚,罗袂轻飘月影寒。红儿扶我芳径转,宝香三瓣祝平安。一炷香愿亡故的爹爹早升天界;二炷香愿老母康宁永无灾;三炷香——”

台上二人都没正经扮相,只是拿了胭脂简单画了画,小童把门关紧遮挡住外边的风雪和乱七八糟,大家捧了热茶随便地四处坐着倚着,看一身军装的少班主和身着浅色大褂的张班主在一起唱。模模糊糊台上的人影就和他们记忆中院子里树下花前两个小孩子的身影重叠在一处。

次日,郭麒麟忙完手上司令交代的任务,就又来戏班子听戏,屋里大家忙活着和往常并无不同,张云雷见了他依旧冷着脸翻着白眼每个好脸色,只是送来的茶水旁边新增了一碟子小点心,是郭麒麟最喜欢的蝴蝶酥。

7.

相安无事的日子这样过了两三年,但眼见着来听戏的人越来越少,张云雷还是从这风平浪静中嗅到了一丝风雨欲来。

“最近你还好吧?”

郭麒麟一口塞了一整块蝴蝶酥,见张云雷冷不丁问他,鼓着腮帮子愣了愣,艰难吞下开口道:“我还好,只是外面恐怕又要不太平了。”

“是司令那边吗?麒麟,要不你回来吧,你回来做班主,我给你撑场子,像小时候一样行吗?”

郭麒麟摇摇头:“不是司令这边出事儿了,听说了吗,东三省沦陷了,我只怕日本人要来北平霍霍了。”

见他不肯正面回答自己的提议,张云雷叹气也不好像以前那样和他吵架,只能点头:“实在不行我就关了戏班子避一避,你呢?你们会离开北平吗?”

“不知道,即使离开我也会想办法再回来找你的,放心。”

“嗯。”

郭麒麟预想的没错,日本人以龙卷风一样的状态直逼中国心脏,张云雷看着街上不太平的样子,无奈散了戏班子让大家回家避祸。原本热热闹闹的梨园戏班朝夕间只剩了偌大的一座四合院,冷冷清清,让人不忍。

“别看了,看了伤心。”郭麒麟站在张云雷身后劝。

点点头,张云雷回身看他:“你也要离开了?”

“我得上战场去,不能让那帮畜生这么进了咱皇城。”

“好,好。”雨水滴滴答答落下,树叶被打得沙沙作响。“少爷,我在家等你回来。”

有了张云雷这句话,郭麒麟不再犹豫,推门出了院子,上车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檐下等着的那人,雨水模糊了眉眼,但不用看他也知道,眉眼如画。

8.

郭麒麟离开的几个月后,日本人还是耀武扬威地进了北平。

那天张云雷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在院子里,听着外面军队走来走去吵嚷着他听不懂难听极了的话,心里害怕极了。他不害怕日本人做什么混账事,他大丈夫索性只有一条贱命,他们愿意拿去便拿去。他是害怕日本人进城时会带着郭麒麟他们这些中国军人的首级一起来。

如果郭麒麟出了事儿…不,不可能,郭麒麟不能出事儿。

郭麒麟就是在这样一个最让人绝望忐忑的时刻偷偷回来的。入夜,吵嚷了一整天的街道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偶尔的几声狗肺。张云雷听到有人小声敲门,从门口拿了长把的木杆走到大门前,“吱呀—”门外是他日思夜想的脸。

急忙拉了人进院子,上好门锁,张云雷回身和郭麒麟拥抱在一起。他们有很多话想问问对方,但在拥抱着的一刹那却像是变成了哑巴,除了闭着眼睛让自己不流泪就只能头抵着头继续拥抱。

“打仗输了,那么多人只有我们十多个保着司令出来了。”郭麒麟接过张云雷递过来的热茶,没头没脑地解释。

“那你还离开吗?”张云雷不太关心其他人,他只关心郭麒麟。

“要走的,我怕你担心,来看你一眼就走。”想了想郭麒麟又咧嘴笑:“还是要在这里等我回来啊,我会努力回来的。”

“好。”

9.

把日本人赶出去花了整整八年的时间,张云雷一笔一笔计算着。这八年里郭麒麟回来找过他两次,虽然受了伤但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见面就像小时候那样傻笑。张云雷瞥见他衣服下面层层叠叠的绷带,没吭声。

这几年张云雷一直安静待在院子里,害怕把日本人招来,他连嗓子都没敢练,想了想他愧疚地在师父灵牌前磕了几个头。哦,对了,他把戏班子那些家伙也卖了,那么多东西被师父被张云雷被他们师哥师姐宝贝着,才买了一点钱,他把这些钱买了药和粮食给郭麒麟带走了。想到这里张云雷愧疚地又给师父磕了几个头。

日本投降的消息传来那天,张云雷把院子打扫地干干净净,买了酒和菜,坐在院子里石桌前等郭麒麟回家。

没等到。

等了一年没等到,等了两年没等到,等了三年没等到。张云雷听说郭麒麟在的国民党军队被共产党军队打败了,他不太关心谁输谁赢,他只是想等郭麒麟回来和他一起重新开戏班子。

明明写了信说打完仗就回来,怎么还没回来?

10.

新中国成立了,北平有了新名字,叫北京。

张云雷没再重开戏班,当初那些师哥师姐零零落落,有在战争中没了的,有误入歧途走岔路的,有安稳度日不再唱的…张云雷也是一样,他没等到郭麒麟,心里也就没了那么多想重开戏班的心思。

愿意周围新盖了不少房子院子,原本清冷的地方渐渐有了孩子的嬉笑声、女人的聊天声、男人的争吵声。张云雷就每日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用收音机放着戏曲,坐在院子里等郭麒麟回家。

还是没等到。

院子附近又要盖新房子了,需要把原本的一个小土丘铲掉,施工队开着工具车一铲子下去小土丘没了半截,挖出来一具白骨。

周围的人聚在一起指指点点议论着,白骨是具还算新的白骨,衣服还没腐烂,大概是死了以后被土掩盖住才一直没被人发现的。

人们正讨论着这尸体的身份,突然看见那个一个人独居的老张头踉踉跄跄闯进人群,扑在白骨上,翻来翻去,拾起白骨脖子上挂着的一块玉坠放声大哭,口中含糊不清地喊着“麒麟”“少爷”什么的。

“哦,原来是张老头的亲戚呀…”人们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四散回家。

11.

又是入夜,张云雷觉得逗乐,他和郭麒麟总是在入夜时分见面。

挖出来的白骨被他从居委会那里要了过来,左不过一具身份不明的枯骨,张云雷要走还省了他们的晦气。

取两盏酒,一盏他自己吃了,一盏仔细洒在身边白骨上,又把酒坛子里剩下的酒尽数洒在屋里地上。

起云手,转身,翻水袖。桌上的煤油灯随着水袖被歪在地上,一碰着烈酒滋啦滋啦燃烧起来,像是条火蛇四处乱窜。

“这才是今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柳暗花明休啼笑,善果心花可自豪,种福得福得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

12.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13.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现在我们所处的位置就是北京城的城东古宅区。昨日有目击证人称一少年独自进入有‘鬼宅’之称的2号四合院,至今未出。我身后的就是事发地城东2号四合院。

据传说此宅院有通灵现象出现,不知道失踪人是否与这个传说有关。”

记者引导着摄像机拍摄了一下荒草丛生的废旧宅院,然后四处打量准备在围观人群中找一个人做个采访。

“帅哥你好,我是电视台记者,我们有几个问题想问您。”

“您是准备要进去一探究竟吗?”记者注意到她采访的这个高大清减长相气质都与众不同的男人似乎在做进宅子的准备。

“是的。”男人冲摄像机点点头,转身背起背包拨开杂草向大门走去。

“是什么驱使您探索闹鬼古宅呢?是为了探险吗?还是为了出名?”记者冲他大声问。

男人顿了顿,在推门进去前留下一句简单的回答:“因为他是我外甥。”

14.

郭奇林醒来时,已经在医院病房了,四周是干净的纯白色和刺鼻的消毒水,还有趴在床边浅眠的张磊。

“你醒了?”那人起身替他检查了输液的情况,轻声叹气:“你把你爸妈和我都吓死了,我刚到南京就往回赶,吓得我差点从南京南掉下去我说!”

郭奇林笑,看着张磊,不由自主想起宅子里唱戏的张云雷还有墙上贴着的老照片里与他并肩而立的郭麒麟。

“张磊,我独自在鬼宅住了一晚上。”

“…那你真是好棒棒呀,是要我这样夸你吗?”

“我要告诉你——我是个大人了,我可以为自己所想所说所为负责了,你不能再以孩子这个由头拒绝我!”

“张磊,我再和你说一次,我喜欢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张磊看着病床上少年执拗的脸,无奈笑:“好,郭奇林,我同意了。”

“最后一个请求——小舅舅,回去你能不能陪我唱一回《西厢记》?”

“好,都好,你说什么都好。”

在张磊怀抱里,郭奇林仿佛看到照片里的一对少年人笑着站在门口向他俩挥手。

再见了,郭麒麟,再见了,张云雷。

浮生梦 爱情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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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通常是在大十字路口执行绞刑。”

汤姆杀妻而受到肉体上的酷刑,菲利普害死瑞秋而是受到心灵上长久的自责,对自己无数次的拷问,这远远比肉体上的伤害深得多——“瑞秋有罪还是无罪?或许我只能在炼狱里把这个问题搞清楚。”

瑞秋有罪还是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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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父曾对菲利普说过:“有一些女人,菲利普,往往是很不错的女人,即使自己没犯错,也会带来灾祸。什么事只要和她们有瓜葛,就会成为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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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普再没见过瑞秋时,把她想成一个恶毒、丑陋,一个像帕斯科夫人一样的饶舌妇。甚至把她想成一个为了钱财跟安布鲁斯结婚的恶毒女人害死的,便一心想报复她,但一切都在瑞秋来的时候改变了,瑞秋根本就不是菲利普所想的那样,而是一个大方、举止优雅、全身上下都充满魅力的女性。渐渐地,纯情、几乎不跟女性说话的的菲利普迷失于自己感情世界,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迷人的瑞秋,像“疯子”一样,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她——家产、菲利普的思想、身体、心,瑞秋接受了这一切。直到一个男人的出现——瑞秋的好友兼律师——瑞纳提,他打破了这一切。在菲利普眼中他们举止亲密,这又让他怀疑他们的关系,又开始怀疑安布鲁斯是不是被他们联合起来杀死的、他们是不是想带着财产私奔?悲剧就此开始,菲利普开始找可控告瑞秋的证据,也就在那个时候,瑞秋死了,她在最后的时候,呼唤着的名字是安布鲁斯,她太爱他了,在她第一次见到菲利普时,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安布鲁斯,她的安布鲁斯好像活过来了,而对菲利普的感情,也只有亲人之情。

你感觉瑞秋有罪吗?每一个人看了这本书之后,心里都会有个不同的瑞秋,你的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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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有一些女人,菲利普,往往是很不错的女人·,即使自己没犯错,也会带来灾祸。什么事只要和她们有瓜葛,就会成为悲剧。”

瑞秋有罪还是无罪?或许我只能在炼狱里把这个问题搞清楚了。

如果转过头去找你,我看到的不会是带着镣铐摆动着你的,而是我自己的影子。

她看到我这幅样子,会不会在脑子里闪过这样的想法:安布鲁斯小的时候肯定就是这样,在有我之前,我还不认识他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于是她就留了下来?

但这次我嫉妒的不是瑞秋,而是安布鲁斯,这个世界上我至今了解最多,也爱的最深的人。

是金链花籽,对牲畜对人都是有害的。

是的,我错了,即使那时我也错了。她叫我安布鲁斯。我一直握着她的手,直到她死去。

过去通常是在大十字路口执行绞刑,但现在,已经没有这种事了。

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是什么意思

佛教用语。

一朵花就是一个宇宙。一个人身也是一个宇宙。万物渺小或者宏大,微观世界或者宏观世界,都是一个世界。对于生长在花里的细菌来说,哪就是他们的地球。对于生长的地球之外的比我们更宏大的生物来说,我们的地球只是一个皮球。

当你心中有了佛性,就不必纠缠于佛的外表,不会以声色行为等见佛。

万物都有自身天生的佛性,只是自己没有发现,平凡人不具备那个能力看见罢了。所以说一树也是一个菩提。

当你有了微观和宏观随时转换的眼界时,你就想开了许多事情,不计较许多事情。你会发现自己不过是大宏观世界的花朵上的一只蚂蚁。

当你有了万物都是平等和具有佛性的想法,当你意识到万物和自己的欢乐与痛苦时,你就会宽容与满足,不会计较哪小小的利益得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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