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言情小短文啦 二
“穆思涵。”
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忽然被挡住,转做一片阴影,和着少年人清冷剔透的声线,穿透盛夏燥热的空气冷不丁落下来。
一身蓝白校服的男孩子端端正正地站着,燥热的天气里,一身长袖长裤被他硬是穿出了压不住的清凉感觉。
他单手托着一摞笔记本,修长的指节扣着笔记本一角,稳稳地靠在胸膛上,另一只手嚣张而肆意地越过摞得像小山的课本,指尖落在穆思涵正涂涂画画到一半的涂鸦上。
腕微微弯曲出一个凌厉干脆的角度,顺带着将校服袖口折出条褶皱来,褶皱一路向上,蜿蜒进肩肘相接处的细小缝隙中。
刚开始涂色的卡通人物脸庞被挡住,取而代之的是泛着微微藕粉色的指尖。
指节很好看,色彩柔软,骨骼却分明玲珑,山岭般潜在皮肉下,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味道。
腕骨微微凸出来莹润如玉石的一块,松松垮垮地系着一条黑绳,黑绳上悬着一颗玲珑红豆,点缀在雪白的肌理间,如同一颗红的灼人的痣。
陆远长得好看,放在古代大有一股翩翩君子如琢如磨的味道,开口时语气却带着分明的不客气,指尖在桌面上笃笃敲了两声,“今天的作业呢?”
穆思涵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抬头去看,眼底水雾朦胧,含着一派分明昏昏欲睡的茫然,“......啊?”
“......”陆远面不改色,尽量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作业。”
说着,偏过头拿下巴朝着怀里的笔记本点了点示意,“只差你了。”
穆思涵眨巴眨巴眼睛,眼神从陆远脸上挪开,一路攀上天花板,盯着那盏摇摇晃晃的日光灯看了半天才低下头,留给陆远一个后脑勺。
陆远刚要说话,穆思涵忽然大惊失色,“惨了!忘带了!”
陆远瞥她一眼,毫不客气地一针见血,“是忘带了还是没写?”
“当然写了!”穆思涵满面真诚地使劲点头,大眼睛跟着眨巴。末了,拿手指戳在半边脸上,“您看我这满脸真诚,那能是假的么?”
陆远别了一眼她白嫩嫩的脸蛋上被手指尖顶出来的小坑。浅浅的一点,涟漪似的,像鱼儿浮起在水面上留下的轻吻痕迹。
他有些无奈地抿了抿唇,烟丝色的纤细镜框在眼周绕了一圈,原本就浅的瞳仁深处晕开了一点微微的阳光,勾成一片缱绻的温柔,但一垂眸就被他掩在了眼底。
他无声地叹口气,眼角擦出的些许冷然中忍不住含了几分心软,眼神顺势落在她正遮遮掩掩想要往抽屉里塞的涂鸦上,“有时间玩这些,没时间写作业?”
“写了!”穆思涵扬起下巴,大眼睛扑闪扑闪,纤长的眼睫蝶翼般一起一落,脸颊微微鼓起来的样子有点儿像憨态可掬的小河豚,嘴唇粉嫩,撒起谎来却咬得死紧。
小河豚装聋作哑,正十分辛苦地捏着涂鸦往抽屉里塞,妄图掩耳盗铃,嘴上还试图以胡说八道来转移他的视线,“我昨天晚上回去写到十一点半才睡觉呢!绝对写完了,就是......今天早上出门太急,一不小心就给忘了。现在就在我桌子上放着呢!”
陆远没应声。
穆思涵梗着细白的脖颈绞尽脑汁地辩解,搜肠刮肚地将能想到的话全说出来之后就硬着头皮不吭声了,摆出满脸有理的样子盯着他看,盯得没什么气势,却仍十分努力地撑着那分岌岌可危的自信面色,甚至得寸进尺地反问道,“你不相信我?”
少女白嫩的脸上写满自信和笃定,耳垂却没有主人一半的硬气,早早地染上一层红晕。
陆远点点头,配合道,“相信。”
穆思涵一愣。
这么容易就糊弄过去了?
只是她还没来记得高兴,就听见陆远接着说,“那我现在陪你回家取。”
“......”嚣张的小河豚哗啦啦漏了气,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底气被戳出一个洞,细水长流地瘪了下去,好半天才哼哼唧唧出声,“我刚说错了,不是忘在家了,是早上不小心被我倒上去了牛奶,带不过来了。”
越说下去声音越小,音节含混地浑浊在喉咙里,从刚才开始就硬撑着的纸老虎气势不攻自破。
陆远仍拖着那派古井无波的语调,只尾音轻轻往上翘了翘,“是吗?”
“......”
陆远无声地弯了一下唇角,黑曜石样的眸底探出几分忍俊不禁的笑意。
他侧过头去轻咳一声,正了正面色,抽出怀中那摞笔记本最上面的一本递过去,大拇指的指尖贴在笔记本封皮右下角的位置。
顿了顿,还是决定警告一声,“最后一次。”
说完,指尖收回,露出下面干净凌厉的“陆远”两个字。
穆思涵眼前一亮,刚才还愁眉苦脸的模样荡然无存,眼底亮的如同揉碎了整条银河进去,“谢谢,陆远最好了!”
这些话陆远听得耳朵都要长茧,没怎么在意,刚要转身走,却忽然又转过了身,“下次记得写,不然——”
“明白明白。”小少女嘿嘿笑,明媚的笑意在眼角堆积成小小的得意,“放心吧,下次一定记得写,当然要是真有特殊情况的话你也先帮我顶一下,先别告诉老师啊!”
陆远冷静地挑起眉,“我什么时候说要告诉老师了?”
穆思涵一愣,“难道还有更狠的?”
陆远接着刚才未来得及出口的话说了下去,“不然——就编个像样点儿的理由。”
顿了顿,终于还是没忍住轻轻笑出了声,“穆思涵,你演技太差了。”
“......”
敢情自己辛辛苦苦编了那么一大堆,这人根本就连半个字都没信,拿她当猴耍呢。
手里还握着人家的笔记本,掌心贴着“陆远”二字的地方微微有些发烫似的熨帖着,仿佛生出了根系,顺着血管经脉翻山越岭蜿蜒进心脏,在心尖上若有若无地撩了一下。
撩得有点儿痒。
但心尖上的痒很快被手指边上的疼取代。
穆思涵算是身体力行地实践了两条真理,第一,古人说,今日事今日毕。
嗯,古人诚不欺我。寒号鸟是被冻死的,她穆思涵是写作业写死的。
语文老师真不是个东西。
陆远的作业一向简洁明了,这人仗着成绩好总是胡作非为,写一个字能表达清楚的就绝不肯写两个。白纸黑字,笔锋凌厉,长短错落有致,整洁漂亮地跃然纸上。但即使偷懒到这种地步,层层叠叠的巨大数量还是让她抄得怀疑人生。
穆思涵奋笔疾书了一上午,抄的手指头都要断了,十四个指肚齐齐发软,差点儿抽筋。
陆远勾着唇角轻笑了一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是嗤笑还是轻蔑的时候已经轻飘飘地拿着笔记本离开,反手放进自己抽屉里。
穆思涵瞥了一眼,大学霸的抽屉整齐得令人发指,隔着这么远都明晃晃地闪着光。
穆思涵砸吧砸吧嘴,默默安慰自己其实自己的桌子也没有特别脏乱,这叫那什么来着......对,乱中有序。
自信来的速度比写作业的速度快的太多,穆思涵拉开抽屉,取出妈妈早上准备好的便当。
便当盒子取出来,立即露出下面藏着的薯片包和纠缠着忘了擦的红油。
“......”
穆思涵飞快地关上抽屉。嗯,眼不见为净。
“作业我下午会放办公室去,下不为例。”
穆思涵头也没抬,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陆远动作十分自然地放下书包,随手拉了个凳子贴着她坐下,腕骨靠着黑色包带,像落在墨色树叶的一小堆雪,“吃什么呢。”
还没等穆思涵反应过来他怎么忽然凑过来,就又听见一句,“看起来不错,分我一半。”
穆思涵惊了,差点儿没抓住便当盒盖子,顿了顿,掀起眼皮看他,“哈哈......跟我开玩笑呢吧。”
大学霸没应声,半边眉头冷不丁往上扬了扬,不太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但是,为什么呢?
“你不是说要感谢我么。”陆远冷静地往后一靠,自觉主动地摆好了等待分一杯羹的架势。
“......啊。”穆思涵愣了愣,茫然地看着他。
四道目光对在一起,一边冷静清明,一边稀里糊涂。两人完全没在一个状态里。
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相视了一会儿,穆思涵莫名觉得耳后根有点儿热,然后终于后知后觉地回忆起了自己好像是说过这么个“谢”字。
等了半天,见她还沉浸在莫名其妙的状态里没反应过来,陆远开口打破了沉默得有点儿微妙的气氛,“请我吃个便当而已,不算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穆思涵干巴巴地嘿嘿笑,昧着良心睁眼说瞎话,认命地主动把盖子取下来,把菜往外挑,“那个......你今天没带便当吗?”
额角不自然地轻轻跳了跳,稍纵即逝。陆远面不改色地摇头,“忘带了。”
穆思涵惦记着早上他那顿毫不客气的消遣,好不容易逮到一点儿把柄,立即见缝插针地嘲讽了回去,“作业都记得写,怎么连饭都忘了带呀?”
“......”陆远难能可贵地哑巴了片刻,没等穆思涵得意个满足,就一字一顿慢慢地说,“本来是要带的,但早上吃饭的时候牛奶洒进去了。”
“......”
一模一样的借口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穆思涵才总算认识到早上他为什么不信了。这话换做是谁估计都不会相信,编的也太蠢了......
耳根子烧得厉害,没照镜子穆思涵也能想象到这会儿自己肯定跟刚从蒸笼上端下来的大闸蟹一样满脸通红。
大学霸别了她一眼,简明扼要地下了总结,“你是想用下巴把什么玩意儿戳穿么?”
“陆远!大白天的耍流氓你!”穆思涵霍的直起身,“不对,什么叫什么玩意儿啊,你看不起谁呢!”
身边的小丫头理直气壮地撑着气势朝他吵嚷,黑软的发分开扎成两束,服帖安静地躺在肩膀上,比主人要乖巧得不止一丁点。坐得近了点,好像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儿。
陆远摇摇头,冷静地打量了一眼她圆润的下巴和身前的一马平川,随后宽慰她,“放心吧,无论是从施力物体还是受力物体来说,这事都是做不到的。”
说完,自顾自地夹起一分为二的便当中看起来比较好的那份开始享用。
“......”
穆思涵嘴角一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这天是周五,晚上班里集体放电影。片子是班主任挑的,画面朴素精神丰满,一场电影硬是给一群朝气蓬勃的孩子看出了世界末日的死寂感觉,前排有几个已经开始生无可恋地睡觉。
班主任乐在其中,边看边讲,沉浸在别样的语文教学课堂中,直到被一个电话叫走。
“大家接着看,走的时候记得关门关灯!”
大家爽快地答应完,转过头朝着陆远露出星星眼。
陆远心领神会,淡淡点头。
前排的男孩子兴高采烈冲上去,“远哥答应了,换恐怖片啊!害怕的都把眼睛捂住了!”
底下嗷嗷叫着,沉浸在无人管理的解放状态的孩子们欢快如出栏羊羔。
穆思涵趴在桌子上厚实的书山“堡垒”后边,正沉迷于翻看手上的言情小说,刚看到激动处,教师的灯冷不丁一关,她猛地坐直了身子,差点儿尖叫出声。
陆远从多媒体屏幕上转移视线,看向穆思涵的位置,正巧看到她双眸赫然瞪大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模样。小姑娘似乎吓得还不轻,跟炸了毛的猫似的,眼角都拖出了一点淋淋漓漓的潮湿痕迹,却没出声。
陆远轻轻眨了一下狭长的眼睛,眸光收回来的同时站起身。
穆思涵正心虚,以为是被班主任抓包,还没来得及完全回过神,就听见身边冷不丁地“笃”了一声。
偏过头一看,陆远那张冷漠却好看的五官近的吓人。
“......”穆思涵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过了会儿才慢腾腾往前凑了凑,“......陆远?”
陆远没看她,视线定定地落在她同桌身上,“方便换个位置么?”
陆远成绩好,一向是坐在视野最开阔的教室中央,跟穆思涵所在的犄角旮旯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尤其是在看电影的时候。
且话说回来,陆远能主动跟别人说话,而且是用这种略带商量的温和语气,还是让穆思涵连同她同桌都感到十分受宠若惊。
不过相比起这么一点微乎其微的温和,面前的大学霸看起来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不近人情模样,教室灯光一关,屏幕上冷白色的微弱光线打在他侧脸上,拖出狭长而深邃的阴影,那种本来就有点儿吓人的气质就更招摇了。
比屏幕里长发遮脸正往外爬的女鬼更惊悚几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同桌总觉得大学霸和善地看着他的时候,如果他敢说个不字,现在就会当场被杀人灭口,然后毁尸灭迹。
识时务者为俊杰,同桌果断站起来,“远哥慢坐,慢坐。”
陆远说,“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同桌飞快地跑了,生怕被十根手指甲抓住脸皮生生撕下来吃掉。
陆远满脸顺理成章地坐下,穆思涵下意识地把看到一半的小说往抽屉更深处又掖了掖,十分心虚地嘿嘿笑了两声。
笑完了,穆思涵忐忑地装傻道,“找我有事?”
陆远主动靠近,准没什么好事,虽然她很受宠若惊就是了......不对,是真的很惊。明天的作业还一个字没碰,而她刚才竟然在偷偷看言情小说,要是被陆远发现了......
问完了,穆思涵默默吞了口口水,接着傻笑,有种深深的干坏事被抓了现行的心虚感。
陆远看她一眼,话到嘴边,想了想又咽了下去,改口随意道,“你刚才在干嘛?”
“......”
穆思涵手一抖,差点儿把小说从抽屉里反拽出来掉地上。
她硬着头皮,干巴巴地冲陆远笑了笑,欲盖弥彰地说,“看电影啊。”
顿了顿,“别说,还真是挺好看的,咱们班主任还挺会选片子,没看出来一中年老头了品味还挺不错的。”
陆远回想了一下刚才班主任放的电影片段,确认了自己刚才的确和她看的是同一部之后问,“你喜欢那种?”
穆思涵点头,“对啊对啊。”
“正好我家也有那样的片子,既然你喜欢,下次带给你。”
穆思涵点头如小鸡啄米,“好好好,谢谢啦!”
“不过就是要稍稍费点劲,那片子有点年代了,我爷爷都是当宝贝收着的。”陆远道,“或者回头你去我家看,顺便和我爷爷一起讨论一下焦裕禄精神。”
“......”穆思涵一惊,以为自己聋了。
讨论什么玩意儿?
她张了张嘴,朝着陆远坦然正直的脸看了一眼,“......你过来就是要说这个么?”
“不是。”
黑暗中,陆远清亮的眼睛如黑曜石,慢慢地收敛光芒,全聚集在眼前的人身上。
半晌,他压低了声音,“因为我害怕恐怖片。”
说完这话,他看见穆思涵微微瞪大了眸子。她愣了愣,然后严肃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热的掌心柔软得一塌糊涂,云朵一样轻轻蹭过去,随即拍了拍身边的板凳,“害怕就坐得近一点。”
陆远看着她的眼睛,心跳微微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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